當原住民時尚捨棄秋冬與春夏：澳洲第一民族與澳洲時尚形象
文／黃郁倫 ‧圖／史前館
現正於南科考古館展出的《第一浪潮：當代澳洲與臺灣原住民時裝藝術展》，在美麗時尚的外表下，其實骨子裡是一場正在持續進行的社會運動，緣起於澳洲本迪戈美術館（Bendigo Art Gallery）在2020年推出的《Piinpi》特展。這是澳洲首次由第一民族（First Nations）策展人、匯集第一民族設計師、藝術家與手作者的大規模原住民時裝創作展覽，2021年巡迴至首都坎培拉的澳洲國立博物館、2022年3月飛往法國巴黎時裝週擾動了歐美的秋冬發表後，現在來到了臺灣臺南。
《第一浪潮》展覽宣傳照。
原住民的季節觀，並非時尚產業所定義的春夏與秋冬；原住民對於季節的理解，是結合對空間與動植物的密切觀察，而調整人類的行為與作息。「Piinpi」在卡尼基．壇帕紐族（Kanichi Thampanyu，澳洲東約克半島的第一民族）的語言中，便是形容地景在時空中的遞嬗變化，展覽以此命名，並以澳洲第一民族的季節分類——野火乾煙季、雨季、花季、冷風季——作為單元。受到此一啟發，史前館策劃了臺灣展區，以臺灣大安溪流域泰雅族對於季節的理解方式——降雪、葉芽苞、茂盛炎熱之季、落葉——為架構，來與澳洲作品進行對話，因而促成《第一浪潮》特展的誕生。
「澳洲展區Piinpi」以設計師琳－艾爾‧楊（Lyn-Al Young）的作品開場，看見澳洲地景的變化（Lisin Mayaw攝影）。
在策展過程中，有幾件事特別令我感動不已，其中之一是有關澳洲時尚發展中，第一民族從缺席、附屬到現身的過程。
澳洲時尚產業在全球發展並不算晚，19世紀末因女性墾殖者對歐陸時尚資訊與時裝消費的需求，在1880年出現了澳洲第一本時尚雜誌《Weigel’s Journal of Fashion》，之後陸續有其他時尚雜誌如《Australian Home Journal》、《The Home》等加入出版行列。1959年龍頭時尚雜誌《Vogue》成立澳洲版，成為全球繼法國、美國、英國之後第四個國際版；對於位在南半球、當時人口僅約一千萬且完全不具備時尚之都條件的澳洲（Craik 2017），這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發展。在《Vogue澳洲版》成立初期，延續了1880年以來的社會氛圍，其實不斷複製繁衍歐美的時尚風格，直到1970年代末，編輯部開始思考並試圖建立在地風格，從自身的環境、氣候、風土、生活、人，建立起去歐陸中心的「澳洲風格」。而正是此時，澳洲第一民族的符號與元素登場了——但此時仍未見第一民族的身影。
《Vogue澳洲版》在今（2022）年五月號的封面，特別以第一民族為主題。封面上由澳洲第一民族模特兒身穿第一民族設計師的時裝作品，她們皆是投入於非營利組織「第一民族時尚與設計」（First Nations Fashion + Design，簡稱FNFD，成立於2020年）推動的導師計畫（mentorship program）中的時尚產業專業人士。其中年紀最長的Elaine George更是澳洲時尚形象的改變者之一，她於1993年以17歲素人之姿，成為《Vogue澳洲版》成立三十四年以來首位登上封面的原住民（Singer 2020）。直到下一次再有原住民模特兒登上封面，已經又是十七年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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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gue澳洲版》2022年五月號封面拍攝花絮。
1993年的封面意外成為澳洲第一民族在時尚舞台上早期的轉捩點，Elaine George因此踏入模特兒行業，很快被澳洲最大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簽下。她回憶當時在國內外場合上，許多人尚不知道澳洲第一民族的存在，時尚圈人士普遍對澳洲的單一印象是金髮、碧眼、黃金海岸，因此面對代表澳洲、有著棕色膚色、黑色髮色、深色瞳孔的Elaine George時，他們忍不住問：「你是什麼？（What are you?）」母親是邦加隆族人（Bundjalung people，澳洲東南部新南威爾斯州拜倫灣的第一民族），父親則是歐洲德國後裔白人，Elaine George必須不斷向旁人覆述：「我是來自澳洲的第一民族。」後來因為對於家鄉與家人的思念，她告別時尚舞台返鄉投入社工行列（White, Ray, and Shoebridge 2022）。
睽違近三十年，Elaine George再度接受《Vogue澳洲版》邀請，與其他三位第一民族模特兒共同拍攝封面；這次以團體形式呈現，更忠實展現了澳洲第一民族的多元。Elaine George曾經因為自己膚色不夠黑，或外型上不符合大眾對澳洲第一民族的各種刻板印象，而被質疑其第一民族的身分（ibid）——而這也是多數澳洲甚至全世界原住民的共同經驗。在澳洲這片古老大陸上，族群和語言由於高度發展而歧異多元，也因為長年與外來人群的互動而有了多樣的面貌。因此，能展現不流於單一刻板印象、多元多樣而豐富的第一民族身影或表現，是極為重要的。
如文章開頭所說的，《第一浪潮》展覽在美麗時尚的外表下，其實骨子裡是一場社會運動，是受到澳洲2020年推出的《Piinpi》特展所啟發的運動。這股浪潮匯聚自同一年成立的組織平台FNFD，隔年2021年在第25屆澳洲時裝週首次舉辦全數由第一民族設計藝術創意人才包辦、主導及登臺的服裝秀（Gorman 2021），2022年除了上述時裝週與展覽的持續發展外，《Vogue澳洲版》更大動作製作專題回應。
「臺灣展區」與澳洲展品對話，進而促成《第一浪潮》特展的誕生（Lisin Mayaw攝影）。
如今這股匯聚了能量的海嘯來到臺灣，除了透過展覽現場的作品，在設計創意與文化上為臺灣觀眾帶來激盪之外，透過本文則希望補充澳洲第一民族與澳洲時尚產業的關係和脈絡，說明《第一浪潮》何以作為一場肯定與認同原住民族的運動。
參考資料
Craik, Jeniffer
2017
Fashioning Australian: Recent Reflections on the Australian Style in Contemporary Fashion. Journal of Asia-Pacific Pop Culture 2(1): 30-52.
Gorman, Alyx
2021
A movement, not a moment: Indigenous design in the spotlight at Australian Fashion Week. The Guardian. Accessed Jul 5, 2022.（資料來源 ）
Singer, Melissa
2020
The ‘risky’ Vogue cover that made history but almost never happened.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Accessed Jul 5, 2022（資料來源 ）
White, Leah, Julie Ray, and Joanne Shoebridge
2022
How Vogue's first Indigenous cover model Elaine George paved the way for a new era. ABC News. Accessed Jul 5, 2022.（資料來源 ）
第一浪潮：當代澳洲與臺灣原住民時裝藝術展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遺址發展組助理研究員，「第一浪潮：當代澳洲與臺灣原住民時裝藝術展」臺灣展區共同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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