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富野民宅前擺放的hiae’iza。 |
記得童稚時期,行走山徑,常會看見路旁石壁圖繪著巨大的陽具圖樣,或者在山野、部落一些角落發現一些大小不一、以木雕製的陽具造型。好奇之餘,想問長者,卻從來沒有獲得滿意的答案,甚至還遭來一頓罵。成長後,有機會在部落間進行田野工作,與一些耆老們熟識了,童年的疑問才逐漸獲得解答。
鄒族在木雕創作上比較缺乏,頂多在實用的器物用具上進行一些簡單的裝飾,但是有一種木雕作品卻真實存在,鄒族語言稱為hiae’iza,它通常是由木頭雕刻而成,模仿男性陽具的形狀,有時也可以在巨石的平滑面被發現,不過在石頭上出現的通常是圖繪的。它們都是單獨呈現,身體其他相連的部位,也不會放上去,只是用很誇張的方式繪或刻成。
鄒語稱陽具有kelu、boki、yac’u等詞彙,而含蓄的說法為nuu(意思是「自己的(東西)」),因此,hiae’iza專稱這種雕刻或繪成陽具的模型或圖像。語言的專稱證明它的存在已經有悠久傳統,在文化上有它一定的位置。若有人稱與陽具崇拜,大概不是錯誤,只是現存所有的鄒族儀式禁忌知識以及口傳故事都未留下足夠的證據。陽具崇拜是在父權社會出現的文化產物,新石器時代出土的遺址就有很多陽具崇拜的證物,譬如1988年陜西寶雞西郊福臨堡仰韶文化遺址中出土陰莖狀的「石祖」(石製陽具模型)、「陶祖」(陶製陽具模型),周代陵墓中還發現「玉男根」,又稱「玉圭」,是典型的陽具型態,有大小之分,象徵權力的大小,《周禮》有清楚的規定,以後這類器物統稱「笏」,在漢朝以後逐漸演變成大臣上朝專用的手版
,也就是官員手上的記事本或「小抄」。
根據部落耆老的說法,木雕hiae’iza造型的產生與狩獵習俗有關,過去男子數人一同入山狩獵,進入各家族的獵區與獵徑後,就會分別查看圈套與陷阱的獵獲,並處理獵物,由於狩獵路徑的長短與獵獲的情況不見得相同,所以各人回到約定的獵寮的時間不同,差距有時會有半日或一日,先返回者在等候時,除了休息,就會隨手取木頭樹棒,以小刀刻削這種陽具造型,甚至亦有人就著風倒的巨木或直立的樹頭雕刻,這種刀刻作品只留在山林的獵寮或獵徑,而且隨著日曬雨淋,不多時就會朽爛。若要問鄒族老人為何雕出這些物件,他們會回答是可以讓刀藝更加純熟。因為砍削大小不一的hiae’iza,所要使用的力氣與技巧非常不一樣,而刀藝的純熟與否,也是成年男性的重要條件之一。
根據鄒族人的觀念,hiae’iza可以用來維持土地的穩定,所以崩塌地或不穩定的區域需要埋入這些木製的hiae’iza,惟其數量需要有多少,至今已無法確定。崩塌為土地之缺口,屬陰性,以男性陽具模型去護持填補,這是符合情理的巫術思維,也是昔日族人深信且認為重要的儀式行為。這種巫術可以請巫師施行,但是在自己的獵區、耕作地有崩塌時,土地的主人可以自行雕刻hiae’iza,將之埋於崩塌之地。陽具崇拜在鄒族部落已經完全找不到曾經實施的證據,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相關的口碑記憶已經消失。人類的文化內容會隨著環境而產生變化,甚而消亡,這也是一個例子。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