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現實與歷史
Skywalkers：印地安鐵工的工殤與成就

　文 / 盧梅芬

鐵工的午餐時間約攝於1928年

「空中行走者：印地安鐵工的歷史」特展專刊封面 1987年出版

〈向skywalkers致敬〉平面創作 Arnold Jacobs於1983年創作

　　這是約八十年前(1928年)，一排建築工人，坐在興建中的摩天大樓鋼樑上、俯瞰紐約市景、享受午餐休息時刻的經典黑白老照片。紐約摩天大樓的故事，常常從這張「半空中的輕鬆悠閒」的張力，被喚起記憶……。

　　紐約，這個以摩天大樓群著稱的國際都市，是個資本主義的極致空間。它也容易喚起一些至今仍鮮明的電影記憶，如1950年代〈金玉盟〉以及〈西雅圖夜未眠〉中男女主角相約帝國大廈的經典橋段、突變巨獸「酷斯拉」登陸曼哈頓，相形之下高聳的摩天尺度不再，......。最近的深刻記憶，或許仍是2001年911事件被炸毀的紐約市重要地標與象徵——世界貿易中心雙子星大樓。

　　摩天大樓，資本主義發展史、愛情與都市災難想像、多元之都的背後，在工業鋼鐵革命史中，對於一個極少數的印地安族群，卻有一段隱形的歷史與故事——離鄉打拼、面對鄉痛、殖民與工殤，以及世代相傳進而建立鐵工專業的集體記憶。

　　二十年前(1987年)，由加拿大安大略省林地印地安文化教育中心(Woodland Indian Cultural Educational centre)策劃展出的「空中行走者：印地安鐵工的歷史(Skywalkers：A History of Indian Ironworkers)」特展。館長Tom Hill(Hill, 1987:9)指出：
這個特展不是族群或物質文化的傳統展示方式，而是一段歷史的具體呈現。這段歷史故事必須被說出來，是因為社會對原住民的觀看態度不是羅曼蒂克的想像，就是負面的刻板印象。

　　十五年後(2002年)，這個主題的共鳴與感染力依然不減，在國立美洲印地安博物館海氏中心重新展出，並更名為「建造紐約的摩和克族鐵工(Booming Out：Mohawk Ironworkers Build New York」影像展，將「印地安」泛稱具體更明為「摩和克族」(註1)，以避免觀眾將原住民各族視為單一個體。

　　摩和克族人從事鐵工的歷史可追溯至一百年前，從帝國大廈到1960年代世界貿易中心仍在籌劃階段，都曾有摩和克族人的足跡與貢獻。透過鐵工個案的檔案照片與口述歷史，可見摩和克族人如何一代又一代為了生活從加拿大遠赴紐約，與其他鐵工一起打造這個摩天都市的樣貌、歷史、期望與成就。許多照片呈現如蜘蛛人般攀爬摩天大樓的技術與英勇鏡頭，但也折射出因冒著生命危險工作而發生的傷亡與悲痛。

　　原住民與勞工，總不斷透顯出底層弱勢與被剝削的意象。但是這個特展，在底層、剝削、殖民等議題的啟蒙期過後，以及展示觀念革新的自覺企圖外，還包括兩個重要的價值。

　　一是「從差異照見共通」：除了呈現摩和克族人從事鐵工的特殊社會歷史背景脈絡，也自然體現了鐵工的相似經驗與勞工的普世處境。如館長Tom Hill(Hill, 1987:58)舉例：
並不是所有的印地安人都是好的鐵工，最頂尖的鐵工也不一定都是印地安人。這全然在於個人，如何決心成為一個成功的或受人尊敬的鐵工。

　　特展網站首頁的首段文字：「許多人認為摩和克族人不怕高，那不是事實。」這段話先抹除了印地安鐵工不懼高的稟賦想像，更能引發他者對原住民處境的同理與溝通。

　　二是透顯出一種雖微弱但卻是一種正面價值的支點，也就是鐵工延續了六代所形成的一種鐵工「傳統」與專業技術，逐漸贏得了工作能力的肯定。這個正面價值，雖是無法跳脫原住民整體結構問題的一種「大悲觀中的小樂觀」，就如南方朔(1995：21)在〈運動、被看、異國情調〉一文中指出：「就在這些運動的光輝裡，所折射的卻是另外一些不平與蒼涼。……。運動其實是原住民不多的選擇之一。」

　　但或如楊傳廣等運動上的成就者，他們都是「大悲觀中的小樂觀」的正面價值支點。在批判、自覺、警覺與處理整體社會問題的同時，仍需要另一股正面價值的力量，支持生命繼續前進，雖然仍然微弱、仍稀少。另外也需要細膩的歷史血肉知識，認識自己的身世，而不僅只是歷史架構。

　　透過這個展示，我看到了美國印地安鐵工的歷史處境與傷痕、也看到了值得記憶的成就兩面；看到了歷史如何牽動、甚至左右著一個族群與許多生命的存續，也看到個人努力從現實中實踐自我、覓得一個安穩有尊嚴的生活。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原住民勞工的印象似乎依然，而在被謔稱為「台灣的矮子樂」的101大樓的明淨玻璃前，折射出什麼樣或不同於以往的原住民勞工面容？

註1：摩和克族主要居住於加拿大安大略、魁北克與美國紐約州之間。

引用文獻：

南方朔(1995)。〈運動 被看 異國情調〉。《山海文化雙月刊》。第10期，21-25。
Hill, Richard. 1987. Skywalkers: A History of Indian Ironworkers. Woodland Indian Cultural Educational centre.
國立美洲印地安博物館「建造紐約的摩和克族鐵工(Booming Out：Mohawk Ironworkers Build New York」
影像展網址：http://www.nmai.si.edu/exhibitions/booming_out/indexfla.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