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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遇見此時此地的安妮法蘭克
史前館電子報第113期 2007.08.15 
   

在柏林,遇見此時此地的安妮法蘭克

 文‧圖 / 林頌恩


沿著樓梯書以安妮各種語言名字的牆面前往展場

展廳服務台週邊的公共服務區域,收藏各國出版的安妮日記與相關參考資料

主要展示區,以安妮年表、相關物件及該時代文物為主

部分真品物件借自於荷蘭的安妮之家,燈光表現方式頗吸引年輕人喜好

多媒體區位於主要展示區隔牆後面,提供許多可供查詢的安妮資料

位於服務區一旁的留言區,讓許多人可直接書寫、留下對於此一展示主題的分享

另一區以觀點記錄進行影像呈現的展示區

棚內播放來自不同族群與生活背景的柏林青少年對自我生活情境的描述

以不同顏色作為主題區隔引人入室觀看的小展區

此區播放青少年對自我夢想的期許陳述,安妮也是其中一位

可在此聆聽青少女對自我與他人意識之間的看法

  看著柏林市針對青年自助旅行者與學生所提供的在地生活情報,博物館介紹推薦了四處必訪之地,不消說博物館島、猶太館等名館當然上榜,然而僅開館一年的安妮法蘭克中心(Anne Frank Zentrum)也名列其中。這可引起我的注意,眾所皆知,阿姆斯特丹那處藏匿安妮家人的安妮法蘭克之家(Anne Frank Haus)所具有的老字號歷史感及現地真實感,絕對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安妮法蘭克館可以比得上。那麼在德國這首善之都,還能以安妮為主題作出什麼樣的館與展示呢?

  安妮法蘭克中心位於年輕人愛聚愛逛的哈克薛市場(Hackescher Markt)附近,座落在巷子尾端建築樓上。沿著以各國文字書寫安妮名字的階梯層層往上,就來到了只有一層樓的中心,是個右眼看過去左眼望出來就可以結束的小場地。即使來到了現場,我還是狐疑,在這小小的地方,要怎樣以這個普世關注的主題,作出一個像樣的展呢?

  經過右側服務台,首先展場右邊上方一一以紀元年份標示,對應牆面輸出的年代照片以及下方的相關物件,例如成長於納粹時代的安妮,各階段年份有哪些相對應之事,成長期間的照片以及所寫的日記。大部分有關安妮的物件借自阿姆斯特丹的安妮法蘭克之家,其他則搭配該時期應景的歷史物件,沒有華炫的裝置,整體設計猶如小巧精緻的麻雀般五臟俱全,予人簡潔舒爽的感覺。

  繞過這處小展場來到左側,則是可供人上網查詢、瀏覽有關安妮相關網站資料的電腦站。這邊還有留言區,可供觀眾抒寫觀感心得。老實說直到這邊,我心裡還沒有任何驚艷的感受,因為這些都是一個普通展場或博物館所能做到甚至是也該做到的。然而接下來走入的展場,則讓我開始目不轉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左右兩處類似透明塑膠帳篷的裝置,繽紛的色彩與跳躍的文字穿透這三角錐狀的小小空間,裡頭完全沒有傳統認知所謂展出時必有的相片與物件。啊?是在賣什麼膏藥?好奇的我一走進這空間,電視銀幕立刻呈現一名青少年侃侃而談的影像,還沒告一段落,緊接著另一邊的電視銀幕也出現另一名青少年自我介紹的影像,就這樣我忙碌的轉來轉去,一共介紹了五名處在今日柏林時空的各種族青少年,結合訪談影像與他們日常生活的影像,介紹他們這個年紀的經歷與想法。

  例如一位來自喀麥隆的16歲黑人青少年,由於雙親再也無法照顧他,於是他來到德國與姊姊住在寄宿單位。在這裡,他喜歡跳舞,也覺得當他在舞蹈之時以身形移動與人溝通,是最能表達出自己想法與存在的方式,因此他喜歡舞蹈;另一位13歲的回教徒少女,通曉土耳其文與阿拉伯文,非常喜歡她的文化,但是不戴面紗,因為她認為這樣的穿著妨礙運動……而這當中還有一位很特別的青少年,以黑白照片與配音出現在影像中,她是安妮。她說,讓她自由自在的存有,就感覺一切心滿意足;她很清楚自己是一名女性,一位有著堅強內在與勇氣的女性……

  另一邊的帳篷空間以藍天白雲為意象,有六個電視銀幕,這五名柏林青少年靜靜閉起眼睛,當銀幕開始放映他們的影像,他們就闡述著對未來所懷抱的夢想:例如這名回教徒少女最想做的就是當一名警察、打擊犯罪,然後也希望遇到一名與她相愛的人共度一生。當然,安妮的夢想也在其中,黑白照片中的她以興奮又怕受傷的聲音訴說她的渴望:「通過寫作,我就開始了一切。我的憂傷消失了,我的勇氣也再次甦活昂揚。但這可是個大問題,我有可能寫出暢銷作品嗎?我會成為記者或作家嗎?我很希望,我真的很希望!通過寫作,我能把一切心中的想法、理想以及幻想通通表達出來。」

  原來,這兩個空間在述說的,都是屬於這個年紀的青少年對於身處在世界之中對自我的看法。他們談論曾經圍繞在安妮日記中的主題:有關自我認同、族群意識、未來夢想等等,這一切使得「那名」猶太少女「安妮」再也不遙遠,她只是所有青少年當中的一名縮影,就與你日常相見的「這位」鄰家少女沒有兩樣。因此安妮對於人生所懷抱的夢想與未知、勇氣與不安,就如同這個階段所有的青少年一樣,他們,都是安妮;而安妮,也是他們。

  如果把安妮放在這個位置,那麼安妮對於這個時代所要給予的訊息,就不言自明了。在另一邊的展板文字,一名叫Maria的少女,就很不高興男孩子以天色晚了女孩子不適合在外逗留為由而命令她回家,或是該做這做那,她說她不需要也不想要別人用他們的想法去告訴她該怎麼做;名叫Esther的少女更進一步地指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信念與信仰。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就因為你相信這樣而成為那樣,所以呢你不如我們,沒有我們這麼優秀……」

  放大一點來看待,安妮,不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受到人們以非我族類的意識形態排拒,而遭到行動上的實際迫害嗎?!希特勒以猶太人是劣等民族而展開種族滅絕的大屠殺,是一種極端的迫害,然而對比於日常生活中,我們所謂成人、權威者,是如何以自己的意見與意識,在對待與我們想法有所不同的青少年與他者呢?或者,我們也各以自己的優勢、階級與權力,在壓抑、迫害身邊週遭比我們弱勢的人們呢?如果拉到今日的台灣,安妮,可以是勵馨基金會照顧的雛菊少女,有著亟待保護與孵化的夢想;安妮,也可以是來自偏遠地區有著單親家庭與隔代教養結構下的少年,如何奮力地想要突破限制去追求他的夢想……

  然而更廣泛的說來,安妮,也可以不只是青少年階段的安妮,而是我們每個人心中那位懷抱年少夢想的內在青少年,卻在成長過程中遭遇他人加諸己身或將惡意評判內化、或屈服於現實以致夢想折翼的自我。我們與安妮的最大不同,就在於我們還活著,只要生命還活著,就還有很多可能。當我們心中的安妮沉睡不起,生命不再散發光與熱,我們是否更該珍惜他人內心仍舊活著的安妮,或是找回能讓自我再次感動的夢想,去實現自己在世時仍想盡力一搏的那個安妮之心呢?

  這個展場,深深感動了我。原來,展場的大小,並不重要;展件的充足與否,也不重要;物質條件的堆砌,盡皆表相。一個展要能產生引人入勝、繞樑三日的深刻思考,最重要仍在於觀點。若能擁有可以鮮明切入的觀點與立場,那麼什麼樣的限制,都不是限制。更重要的是,這個觀點可以連結一個永恆的主題,貫穿今日世人的追求與思考,那麼這個展的價值就不在於只是對安妮的緬懷與追念,更重要的是延續你我身上都有待被激勵的勇氣與精神,也提醒你我心中莫以意識戕害他人夢想的成長,那是安妮短暫的一生所要留給世人最大的資產與省思。

  於是我在喧鬧的柏林,遇見了此時此刻就在這裡的安妮法蘭克,也再次遇見想好好保護與鼓勵她的內心安妮。同時我也期許自己的未來,能夠陪伴更多青少年、守護他們的成長,讓許許多多的安妮都能築起人生不虛此行的成真美夢。

柏林安妮法蘭克中心:http://www.annefrank.de/

(本文作者為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