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潘朵拉盒子?
─對博物館收藏的一點再思考
新石器時代捲瓣石刀
北美西南印第安原住民的編器

什麼是混同層?

 
 
史前館電子報第22期 2003.11.01 
   
 

誰的潘朵拉盒子?
─對博物館收藏的一點再思考
/喬宗忞

  故事要由一個木乃伊形狀的鉛筆盒說起。久之前朋友到倫敦玩,帶了個鉛筆盒給我,頑皮地說:「這是在海盜博物館買的!」「海盜博物館?」「是啊!本來就是嘛!」我一邊把玩,一邊說:「沒聽過……,是大英博物館嘛!」「是海盜博物館……」唸中文系的朋友堅持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THE BRITISH MUSEUM就是大英博物館,而且完全沒有想到以後會在博物館工作。


在網路上也可以買到的木乃伊鉛筆盒
(引自大英博物館網站

http://www.britishmuseum.co.uk/product.asp?cat=64&product=116

多年以後我以朝聖的心情到大英博物館,它龐大的量體及近乎無所不包的收藏,令我驚訝:他們簡直收藏了全世界,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當然我在博物館商店中看到了那個鉛筆盒,也沒忘記海盜博物館的故事,但是日不落帝國的餘暉,以及當時積累的工作經驗,讓我無暇思考。

三年前,我的指導教授去了北京。除了開會、談合作計畫之外,全聚德和圓明園當然也在行程中。我依然清楚記得,他述說圓明園的語氣與表情,勉力翻成中文,是這樣的:「天哪!妳真該去看看,全世界所有知名博物館都在那兒,一個都不少。」我那位因研究教育國際化,而徹底國際化的指導教授真正要說的是:「這些知名博物館所屬的國家,都在圓明園中軋過一腳!」因為他最後一句話是:「看他們做了什麼好事?」當時如日中天的英國,也為了紀錄輝煌的殖民史(對物而言應是劫掠史),在大英博物館增加了一些圓明園的收藏。我再次想起那個已不知被我放在何處的鉛筆盒,想起海盜博物館……。


一件以龜殼為主要材料的面具
(引自大都會博物館網

http://www.metmuseum.org/collections/view1.asp?dep=5&full=0&item=1978%2E412%2E1510

收藏曾經是博物館責無旁貸的使命,收藏也曾是區分博物館與其他機構的重要判準。收藏的質與量,是一座博物館最大的資產,世界知名的博物館,都擁有數量驚人、來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如英國的大英博物館、法國的羅浮宮、美國的大都會博物館等。因而一直被視為展現、保存人類文明的重要場所。以大都會博物館為例,在大洋洲的展廳中,一件以龜殼為主要材料的面具,全世界僅有兩件,都不在大洋洲。挑高的展廳,大片落地玻璃窗外是中央公園,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在這個人類文明的殿堂,欣賞大洋洲的木雕(雖然這個廳經常是參觀人數稀少的那幾個廳之一)。在博物館中,觀眾很少有機會知道展品的來源,更遑論展品是誰,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收藏進來的。

非常有趣的,關於異文化的收藏,都有著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作基礎。從久遠的年代開始,戰勝者把戰敗者的寶物帶走,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殖民者從殖民地拿走裝滿好幾艘船的東西,在當時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最誇張的是,德國人把土耳其的Pergamon整座城都挖了出來,搬回柏林放在博物館中展示。運用財富上的優勢來取走旁人的東西,則是另一種形式的權力,圖示的面具是美國的富豪之家洛克斐勒家族在一九六七年買入,一九七八年捐給大都會博物館。臺北的故宮也有不少異民族朝貢送來的奇珍異寶。大洋洲的原住民必須跑到歐洲,才看得到最精彩的祖先遺物。

二00四年奧運要在希臘的雅典舉行,這位可憐的西方文明的母親,要求她有權有勢又有錢的孩子們,歸還原本屬於她的文物,這些爭氣的孩子們充耳不聞。討論希臘文物所有權的爭議時,世界幾個大博物館的館長們異口同聲說:No!其中一位還以打開潘朵拉盒子來比喻,一旦歸還,後患無窮。

但這個潘朵拉盒子究竟是誰的呢?盒子中的麻煩是如何產生的?關住是不是就可以解決問題,或說掩蓋劫掠的罪行呢?當環遊世界不只不用八十天,甚至不需要八十小時時,文物究竟放在那兒的問題,是不是那麼重要?雅典人同樣可以到倫敦去看他們的東西,不是嗎?那麼,雅典人是否可以說:倫敦人也可以到雅典來看我們的東西。

知名博物館在維護保存這些人類文明遺產所作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純就文物保存而言,文物留在原址未必是最好的,這是偉大博物館的偉大館長的偉大思考。但事情真的就如此單純嗎?如果有一天,希臘政府在雅典或是中國政府在北京,蓋了比大英、羅浮或大都會設備更好的博物館,那麼所有的東西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嗎?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收藏從來不是,將來也不會是一件單純的事,它牽涉權力、法律、政治、經濟等許多實質的層面。

在收藏不必然是資產的今天,回到博物館發展的過程中,嘗試從原點探究收藏的本質及目的,相信對思考、規劃博物館的未來會有一些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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