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策展人失眠日記─文化館界的海角七號,在海端(1)
文 / 林頌恩 圖 / 林頌恩、果子電影公司提供
也是六個人組成的天團,在海端 |
一群有實力的人,組在一起就會發生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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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期待這區入口意象會變成什麼新模樣 |
等這些櫃子清空之後,就是魔術時間啦 |
預展記者會,阿公是大家的焦點 |
第一次看到這群策展夥伴的合照,出現在達亥這位部落策展人,在預展記者會時講解的PPT裡頭,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立時在腦海中聯想到的畫面,竟是電影「海角七號」這張大夥在沙灘上擺帥的宣傳照。
一群除了主唱之外,沒有樂團經驗而不被看好可以湊成樂團開唱的組合,對應一群除了馬田這位原先就有獨立策展經驗的老手以外,其他都是沒有做展經驗的夥伴就想要開展的組合,同樣都是六個人,外加一個沒有出現在這張劇照而貫穿全劇的經理人友子,對應我這位出現在團體照之外也跟著諸事操煩的偕同策展人,真的是,有很多相同的命運跟橋段,充滿了爆笑、溫馨、辛酸,在終得開展的這段歷程上。
「海角七號」說的是一群各有才華的人,他們要的,不過是第二次的機會可以來完成那第一次未竟而受挫的夢想,他們每個人都有實力可以上台,而他們欠缺的,不過就是一個可以把他們組成在一塊兒而可以一起發聲的舞台契機。少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成團,也不可能引發台下那麼大的驚喜與感動。
而我這群長期以來投入在海端鄉文史工作的布農族夥伴們,也都是關心家鄉、各懷本事的高手,長久以來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努力拼鬥,但是卻從來很少有一個舞台、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們也站上去聯合展現,來證明他們的付出與實力。如今,「Taupas‧日本軍-布農南洋軍伕回憶錄」這個展覽的過程把我們大家缺一不可地兜在一起成為一個生命共同體,把一切從無化到有,這不僅是海端鄉的奇蹟,也是當地布農族文物館開館有史以來卯上這麼多參與者並且達到文化館/文物館/地方館等級可說非常高標準的展覽。
此時所有的辛苦與欣喜、不悅與雀躍,都隨著這場預展記者會,有了正式對外公告的出口,就像中孝介已經來到沙灘上排演彈著鋼琴,一切預告就要成真了。
倒數前八天9/19(星期五)
預展記者會當天,我心忐忑不安。這可是館裡第一次辦這種什麼東西都沒得給人看的預展記者會,既沒有物件、展場也還沒開始施作,是要怎樣讓媒體覺得會想來採訪呢。
感謝的是,不管平面、電視或廣播電台都來採訪了,是因為事前發出去的新聞稿讓他們動心嗎?想來達亥說要帶余山福阿公下來鐵定是很大的吸引力,事實證明如此,除了達亥那讓大夥兒聽來笑到岔氣的PPT介紹之外,這一天全場焦點都在身穿日本軍服戲服的阿公身上,達亥說阿公很有活力,只要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於是那天阿公可是中氣十足唱起日本軍歌,劈哩啪啦用夾雜著布農語的日語侃侃而談,阿公還不斷擺出舉起步槍上刺刀衝鋒陷陣的模樣讓現場記者拍照,神情就像去遠足的小朋友一樣,非常興奮。
余山福阿公是讓我們很敬佩的長輩。早先虹妮他們去拍他的訪談時,阿公每每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不能自已,唱起軍歌到最後總會大罵一聲:「巴該呀囉!」嚇到周圍的人。參與國共戰爭的歷程,讓他足跡踏過中國14個省,對於那個奪去他青春與人性的時代,他有著矛盾的傷痛;但同時他對於能夠參與這特別的經歷而深感不凡,就像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可以驕傲的細數他身上的傷痕說起當年故事。因而此時此刻的阿公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政治立場,也沒有什麼帝國與軍國主義指控,就只是一個需要我們後輩更多珍惜與敬重相待的長輩,去認可他年輕時的英勇表現,如此而已。
而對於達亥今天簡報的亮眼表現,也讓我非常佩服。喜愛打獵的他,以原住民非常傳神與獨有的方式比喻這次館際合作的感受。他說海端館在策展經驗上就像小獵人一樣,在跟史前館這個大獵人合作學習去狩獵的過程中,一開始意見不合,可是他後來才知道,原來大獵人在某些方面的堅持是因為來自狩獵的經驗,等到這一路走來他才知道辦展覽真的不簡單。達亥還吐槽我說,先前我幫他們安排到文化中心跟著別人的成果展佈展過程去學習同時也順便幫忙,結果他說搬櫃子這種粗工哪裡還需要學習?!這段指控聽得我哭笑不得,覺得一番好意被辜負,但是又覺得他說得一點道理都沒錯。
達亥也細數他們做展這一路的徬徨,因為可以展出的物件那麼少,要如何繼續做下去?要如何去呈現?但是後來他們還是堅持,在地文化的價值並不在於多或少,而在於它的獨特性,因此不管這個主題再困難、展品再少,還是要盡全力去做。達亥誠摯披露的這段心聲,聽得我差點淚光閃閃,沒有錯啦就是這樣,不要認為博物館實務跟策展這種事之於部落太遙遠,其實這是一種方法論來讓我們有機會以不同的角度更貼近部落,跟社造、跟影像等文化工作是一樣的。
我很高興達亥了解如何用策辦展覽去進行文化工作這一點,我更高興他所說的:「我們在文化的獵場上打獵,打到的獵物就是我們做展覽的收穫跟成果,把它分享給大家」、「文物館就是我們的冰箱,用來放我們打到的獵物。希望以後還可以捕到更多的獵物,讓我們的文化冰箱滿滿。」
達亥的心聲,也讓馬田心有戚戚焉:「像這樣的主題很小,一般大館根本不會展,可是他就是有他的在地價值,跟我們的經驗跟感受是很接近的,所以我們地方館做這樣的展覽,就很有價值。」是了,不用跟一般的博物館比規模,只要在地人覺得有那個引起共鳴的意義,在族人的生命與歷史上達到那個點,就最重要了。
這一天,聽到達亥的講,讓我覺得,這段時日以來與他有夠哭笑不得的共生關係,有了可以放下的安心。接下來的展覽做得好或不好,已經不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很實在的陪伴彼此走過了這一遭,而能談笑欣賞這一段策展路上驚濤駭浪之後的風光明媚。未來就算不再有合作機會而必須各自遠颺,我也相信你們這群已經戀上展覽的在地文史工作夥伴,一定有那實力把那一年的故事,再接下去說完。
倒數前七天9/20(星期六)
「你來的時候買一下報紙,昨天記者會有報出來喔。」聽到達亥這一講,我興奮地殺到好幾間便利商店搜括報紙,其中兩家是地方新聞,還有一家特別把這消息登到全國版。我們就像原本不敢奢望影片賣座的劇組人員,看到好不容易搏得的版面高興到要命,負責剪報的美花大姊看到阿公相片那麼大張也很高興,畢竟她跟阿公同樣住在崁頂部落,這當中很多有關阿公的田野資料都是她去訪談出來的。大家眾志成城才能走到這一步,真的是讓人很珍惜。
負責整個大館帶小館輔導計畫的藝術廣場多媒體有限公司的助理吟芳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在台北也有看到這則全國版訊息,叫我們把地方版的版面也印一份給她。不過她抱怨說,為什麼內文沒有多多提到原民會呢?我只好反吐她,那我們館的名字也只出現過一次啊簡直就像提供場地的單位,這個陪伴計畫的理念跟理想幾乎很少提到,重點全在海端文物館跟阿公。然而我們兩個都同意,這對地方文物館而言是很難得的媒體露出,畢竟主角還是要放在他們身上。
這一天,我算是要開始正式進駐海端了。事實上這樣的進駐時間對我而言已經很趕,先前在南和跟成功辦展都還有將近兩週的工作時間,現在只剩下七天,簡直是把我們當大衛魔術秀。不過時程會這麼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鄉公所先前為了要整修文物館二樓的展示空間,在發包工作上延誤了很久,害我們得壓榨可憐的師傅火速完成。
不過也真的是要感謝鄉公所有這個先見之明來整修展場,才能讓投射燈、軌道跟壁版等這些基本設施可以畢其功於一役來永久使用。原先笨重到猶如巨型衣櫥的展示櫃,也因為加裝輪子、玻璃而成為可以更加便利移動、更有可看性的展櫃。這個場地經過瘋狂的趕工,已經擁有像樣的展覽空間架勢,接下來就是看我們要怎樣在裡頭變魔術了。
此時此地的我很像友子,變成捉狂到來監工的經理人,只是說在這裡找不到我的阿嘉而已哈哈。這天晚上,我跟馬田、達亥三人把最後的工作事項做確認。先前我把館方開展與活動資訊慣常寄發的單位地址清單寄給達亥,他再根據他們實際的需要來增修好把投寄貼紙列印出來,這樣等明天海報捲好,就可以開始加工了。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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