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觀看-「神聖的遺產」特展導言
從失敗、超越到卓越-史前館公共藝術〈展開夢想的翅膀〉
臺灣原住民的煙斗
史前館電子報第120期 2007.12.01 
   

從失敗、超越到卓越
 -史前館公共藝術〈展開夢想的翅膀〉

 文 / 盧梅芬


尤瑪.達陸 展開夢想的
翅膀 暖色系局部
-顏霖沼攝

尤瑪.達陸 展開夢想的翅膀
寒色系局部-顏霖沼攝

尤瑪.達陸 展開夢想的翅膀 傳統服飾配色寒色系排列組合設計-尤瑪.達陸提供

尤瑪.達陸 展開夢想的翅膀 傳統服飾配色暖色系排列組合設計-尤瑪.達陸提供

泰雅族北勢群常服局部-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藏品

泰雅族北勢群新娘服局部-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藏品

  從電話那頭聽到創作者尤瑪.達陸(Yuma‧Taru)的報喜消息,〈展開夢想的翅膀〉得到首屆公共藝術獎最高榮譽「卓越獎」,以及「最佳民眾參與獎」。對於承辦人來說,心裡自然高興,但內心並不激動、興奮,反而是一種預期中的滿足與內在平靜。

  五年前(2002年),這件作品完成後,我認為這件作品是原住民藝術創作者以及公共藝術在具人類學屬性與國家體質的博物館的一種「超越」;五年後(2007年),在台灣首屆「公共藝術獎」徵選過程,這件作品放在台灣公共藝術的歷史進程與發展座標比較下,受到「卓越」的肯定。

  然而,當我們彼此與有榮焉分享創作者的藝術成就、興辦機關的文化行政力,並嚐著甜美果實的滋味時,重頭認識那段有責備、鼓勵、關心與恨鐵不成鋼的各種情緒,以及從失敗、衝突、諒解、理解到超越的過程,這件作品,才會有更大的價值。

  對許多公家機關來說,公共藝術常會成為一種困擾,因為和該機關屬性業務相距甚大。對於一些單位來說,因為缺乏藝術專業、文化行政專業,而有一種不得已的應付了事。

  文化與行政、藝術與工程、藝術家與民眾時常處於一種矛盾與不斷磨和的狀態。但台灣公共藝術的推動與實踐十餘年中,也看到了「行政文化化」的進程與整體公民美學素養的提升,如這次得獎的公共空間已包括法院、公共廁所等。

  史前館公共藝術面臨的問題除了行政磨和,另一個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創作者本身的專業。2001年,史前館「公共藝術執行小組」設定原住民藝術委託創作後,如何找到成熟穩定的原住民藝術家,成為最現實的問題。從邀請專業能力與風格獨特兼具的創作者,到退而求其次,委託有潛力者,但同時要冒著不穩定的風險,才讓委託名單出爐。

  評審作品過程中,創作者提出的創作方案不夠成熟,評審之間不斷出現對於原住民社會問題、傳統重建到轉化困難的同理,以及藝術專業的堅持。藝術水準是不能以原住民的結構性社會問題來打折扣的。但也正因為對於原住民藝術結構性問題的理解,我們對這件作品有了更多的諒解與支持。

  被評審委員認為雖有潛力,但是經驗不足的尤瑪.達陸,接近結案時面臨了無法順利完成的問題。本以為展開夢想的翅膀準備起飛,期間卻是不穩定的起伏,以及一次嚴重的失敗而被退件。失敗,所反映的問題正是民族藝術素養建立與轉化的困難;以及對於公共藝術與建築工程介面的陌生,使得創作者尋求支援管道的能力都不足。

  這件作品的暖色系與冷色系,分別抓取自泰雅族北勢群傳統服飾,以紅色為主導色系的新娘禮服,以及以藍色為主導色系的服飾,也就是民族色彩DNA。但對現在的婦女來說,因善織的老人凋零,缺乏學習的對象,而現今的織品已看不到老布裡幽微的變化,傳統配色已是一件陌生與困難的事情。

  當她們第一次將作品完成掛在展示牆面,所有的成員看到配色的結果都覺得想要逃跑(註)。 失敗,想要逃跑,正因為抓不到、感應不到尤瑪.達陸所說的「幽微變化」,以及泰雅族獨特的「美感系統」,一種質感、顏色、圖紋、比例的搭配結合。

  這場美麗的冒險,不是從2001年史前館執行公共藝術開始算起,而是回到創作者的傳統美學素養的養成期。為趕上作品的完成期限,尤瑪.達陸重新配色、調整比例,再由婦女協助施作。美感的建立,從眼看再轉化到手做,需要反覆試練與時間的養成,才有機會進入美感的核心。

  地域性材料與民族文化結合的開發與應用,關係著民族特色的展現。這件作品以微觀的角度,將織品的苧麻纖維質感與配色,做極致的放大與定格。微細纖維與幽微變化的色彩所積聚而成的大面積作品,產生一種頗富張力的視覺魅力。

  在現代藝術中未有顯著突破的傳統織品中,這件作品使我們從僵化的異國圖紋感官軌道逸出。另外,作者期望透過觀者對大量苧麻纖維的好奇,進一步了解這個由三千六百多把、總重五百多公斤、親手栽植了五年的苧麻、瓊麻,是許多部落婦女的雙手為了生活而努力的故事。而這正是這件作品同時得到「最佳民眾參與獎」的主要因素。

  五年後,原住民藝術依然面對著當初評審委員的矛盾心情——「我們都很急,希望原住民藝術能夠在台灣藝術的發展過程中不缺席,但又擔心作品似乎還不夠、還不到。」而尤瑪.達陸依然面對該不該繼續接案子,讓部落婦女能有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還是放下她們,做一個只處理個人之事的研究者與創作者。

  捧起這座獎盃,創作者仍是戒慎與小心翼翼。因為,這件作品在她的創作生涯中,有可能只是一個機緣下的偶發狀態、曇花一現,但心中更期待的會是更多原住民藝術作品的成熟飽滿與開枝散葉。期待作品背後不能仍處於一種跳級與硬撐的痛苦,而是一種水到渠成的從容自在。

註:

陳亮丰(2002)。
〈不只是創作—也是生存與傳承的戰鬥〉。收錄於盧梅芬編(2002)。《微弱的力與美:當代台灣原住民創作的文化展現》,54-55。台東: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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