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一個記憶──記賽德克巴萊‧萊臺東

文／林頌恩‧圖／黃國恩、夏麗芳

　　「聞眾之聲─霧社事件80周年特展」下檔了，感謝這檔展覽的主辦單位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早在去年還沒正式開館前就已策劃這檔很有歷史深度的展覽，打破了我們以往對於霧社事件認知的單一敘事觀點，也就是呈現在教科書上可能只有一頁、或者一段帶過的觀點。而在今年隨著電影「賽德克‧巴萊」的放映，也讓我們增加更多討論與認識霧社事件的機會。

　　對很多人來說，產生霧社事件當年背景的各種原因是什麼，以及從以前到現在原住民族群之所以要為自己生存權益奮戰卻不為主流社會所能將心比心的理解到底是什麼，這些都不是多數人從一種被壓抑的歷史講述環境所能全面感受的。很幸運地，史前館承接這檔展覽的展期正值電影上下集熱映期間，因此早在籌辦活動與展場規劃時，我便試圖跟果子電影公司的工作人員聯繫展出道具以及安排導演魏德聖與美術顧問邱若龍到館演講的可能性。當然，在我心中也貪圖著電影來到臺東放映的可能。儘管臺東沒有電影院，但如果能循著以往臺東縣政府文化處藝文中心演藝廳播放熱門電影的作法，而有不同單位來合力聚集資源，那麼還是有可能促成的。

　　在陸續探尋可能合作對象時，我才知道，原來在臺東，跟我一樣想法的人還真不少。首先是鼎東客運山線的施凱嚴副總，非常熱愛電影，在八字還沒一撇、事情還沒談之前，他就立刻豪邁允諾，如果「賽德克‧巴萊」真的來臺東，那麼他願意不收車體廣告費用，免費讓莫那魯道跟著公車趴趴走！聽到在地老闆這麼熱血的承諾，腦海中立刻浮現一群人追著莫那跑臺九線搶拍照的畫面（而我就是跑得最喘的那一個），就覺得電影真的非來不可。

　　而在電影公司與臺東縣政府洽談播映細節期間，位於史前館一旁的台東文旅‧休閒行館總監Wallace廖繼雄也非常支持這部片子來臺東，願意提供魏導他們及放映期間工作人員的住宿。在諸事未定之前就大力支持，讓人有種「揪甘心」的感覺。Wallace的支持，不單因為他是賽德克族，更來自於他要求嚴謹完美的態度，希望讓這場盛會成真。他的理念是：「臺東原住民這麼多，這部片子不來不行，我們要把放電影那幾天當作是原住民的盛大慶典，這不只是電影而已。很多事情不能用賺錢不賺錢來看，有些事情不賺錢都要做。我們在臺東的人可以做些什麼讓這部片子來到這裡，大家可以一起來想辦法。」

　　就在一切有譜，需要尋求相關輸出協助時，我問犇達資訊有限公司的牛志成老闆知不知道有這部片子，他還回我：「有啊，我小說看完了。」一副早就知道電影細節的樣子，擁有赤子之心的牛老闆還很開心地說：「既然要做車體廣告，那就乾脆兩面貼滿，把它搞大！」原來愛玩很大的同好真不少啊。就這樣，臺東第一臺貼滿大車貼廣告的公車，就是莫那魯道的人頭啦！

　　隨著電影預告片不斷宣傳、影片在各地開出票房佳績，臺東人也越來越按捺不住想看電影的渴望，甚至在臉書上發起連署。考量魏導時程緊繃，恐怕那陣子難再有機會來臺東，於是最後決定就趁10月2日魏導與小龍來本館演講當天，同步辦理記者會進行10月7-10日的放映宣傳，同時發售預售票。預售委由在史前館經營紀念品店的社團法人臺東縣原住民族全人發展關懷協會（原社）代賣，因為早在八月霧社事件特展開展時，這邊就已闢劃相關歷史書籍與電影周邊產品專區，加上許多部落媽媽小姐願意擔任志工，這些在地人力與資源集結起來，我們都在一起朝向一場不可能的任務邁進。

　　隨著售票、演講、記者會這些什麼事情通通都安排在同一天的時間越來越近，作業情形也變得越來越不單純。首先是我們接電話的總機同仁，接到詢問購買預售票的電話一下就爆增，真的是辛苦了。在張館長「這件事一定要好好辦好」的指示下，曾副館長在會議上統整了各方意見，秘書室這邊由葉主任跟保全人員與清潔人員協調秩序維護與清潔調派；公共服務組這邊由溫組長調派瓊儀、佳穎跟小碧擔綱記者會與演講現場服務、安排驗票動線拉到展廳好讓更多民眾可從下午免費參觀霧社事件展場、服務臺的曉蘋也提醒當天要注意的工作事項；工務機電組高主任這邊就由勝吉架設電視轉播與攝影、興隆也負責售票現場錄影；展示教育組這邊蔡主任就帶著我們一群人開始搬紅龍、會場佈置與製作指示海報與排隊號碼牌；原社這邊提出售票作業等等……我想我終於可以了解電影裡比荷‧沙波在面對莫那‧魯道丟給他那句話的心情：「你起的頭，你自己負責。」於是我們就得在短短一兩天內忙著跑來跑去連絡霧社12社的成員。

　　10月2號當天早上雨下得很大，我實在很害怕從臺北飛往臺東的飛機會因此原機折返，於是我一直跟電影公司的Vita說：「要用力禱告！！不管你們是飛來臺東還是從臺北搭高鐵再轉搭臺鐵來臺東，都一定要到，不然臺東會暴動！」這句話一點都不誇張，因為清晨就有人在博物館外頭守著，不只見到好幾位部落朋友，還有排灣族青年特地穿了傳統服，就連我同事跟保全都有人趁著休假坐在地上排隊。中午12點開賣時間還沒到，博物館內外早就形成滿滿人龍，就連資深志工都大呼不可思議，這天來史前館排隊買電影票儼然成了全縣運動！

　　在雲層很厚、能見度很低的情形下，機長說出「我們就試著降落看看」而讓魏導覺得「降落還有可以試試看的喔」這種提心吊膽中，一行人終於順利抵達臺東。至於不喜歡搭飛機的小龍，早就在台東文旅外頭跟來抗議東海岸BOT的行動劇小組聊天支持他們。這天早上記者會，讓我很感動的是魏導說：「為了不要讓臺東人那麼辛苦奔波到外地看電影，交通住宿時間成本加起來那麼多，他們的團隊就來到臺東讓大家好好看到電影。」謝謝電影公司沒有因為我們離臺北很遠或是作業困難就捨棄我們臺東，魏導真的是為了想把事情做好、把口碑做好而不計成本的人，也難怪這部片子花上七億不是沒有道理的。

排隊的人比濁水溪的石頭還多，比森林的樹葉還繁密。(攝影 黃國恩)

　　記者會一結束，我們工作人員又衝到紀念品店，在秀慧、浦辰跟部落志工的引導下，讓川流不息的人潮可以逐漸往售票處井然有序地移動，而且他們還印製了單張可以讓人預填場次與張數，真的是很貼心。來值班的國恩也跟著在外頭協助人潮的移動。電影公司工作人員藝樺他們熬了一整夜拼命蓋章寫場次座位到大清晨的電影票，就此開始發售了。政銘把史前館排隊盛況上傳到電影公司臉書，事後他還在部落格註明：「雖然排隊的人比濁水溪的石頭還多，比森林的樹葉還繁密，可臺東人看《賽德克‧巴萊》的決心比奇萊山還要堅定！」真的是這樣讓人為之瘋狂啊。只見保全人員要在爆滿的大廳協助遊客順利進出，清潔人員則因下雨地滑不斷來回拖地好讓大家安全通過，真的是一場大仗！

演講結束後魏導跟小龍的簽名會也是大排長龍。(攝影 黃國恩)

魏導跟小龍很親切地為現場所有排隊的粉絲簽名，並與大家一一拍照留念。(攝影 黃國恩)

　　由於沒有時間坐下來吃飯，幸好有淑倫分我小麵包充飢一下，就又繼續準備下午1點領取聽演講號碼牌的排隊動線，以及稍後兩點開始入場聽講的排隊，最後就是演講結束後魏導跟小龍的簽名會，通通大排長龍。先前預估演講現場會大爆滿而特別拉線進行的電視轉播，被政銘貼到電影公司臉書，立刻獲得兩千名網友按讚說館方好貼心。展教組的亞竹、素琪、冠廷跟順天這一整天忙上忙下，還有志工朋友的大力協助，就是希望能讓雨天還這麼熱情前來館內的朋友可以在我們的協助下順利得到自己想擁有的記憶，不管是拿到票券預約看到電影的興奮，或是目睹魏導聽到他跟小龍的精彩對話，或是同時擁有他倆的親筆簽名。

　　儘管時間緊湊、要忙的事情一個接一個，但是這一天讓我們很感動的是，看到在場所有排隊的朋友都能體諒這樣的作業程序，儘管要花很長的時間排隊，但是沒有埋怨沒有動氣，排隊秩序之良好，讓人深感：「如果臺東沒有電影院是要我們對外縣市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臺東人力挺『賽德克‧巴萊』到臺東的驕傲！」
就這樣，五成預售票兩天售完，電影公司還特地增設加映場來感謝臺東人支持。電影放映那四天，原社這邊同樣秉持服務臺東朋友的心情協助售票與進場。感覺我們大家盡力努力了一切，終於盼到這部電影成為我們的在地記憶，而這背後是有這麼多來來回回的細節，才達到這一切。

　　經過這次合作，等到10月底演員全國簽名會的安排，電影公司與博物館又再次聯手。葉主任更是要求萬成清潔公司大陣仗地把山之廣場洗刷乾淨，又是一個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到好而不妥協的例子，就是想把最好的記憶帶給當天到館的影迷朋友。

飾演中年莫那的林慶台牧師親切又迷人。(攝影 夏麗芳)

演員們拿出「小獵刀」拍照。(攝影 夏麗芳)

於史前館山之廣場，影迷們的尖叫聲不斷。(攝影 夏麗芳)

　　10月23日這個星期天，感謝上天賜給我們一個沒有下雨、也沒有大太陽的好天氣，讓架設舞臺的大地音響可以好好發揮。一早同樣是影迷的淑惠跟宜婷也來幫忙。有了上次人仰馬翻的經驗，這次簽名會對我們來說顯得輕鬆許多，但同樣不敢大意。上回魏導跟小龍演講時由國立教育廣播電臺的佳韻擔任主持人，今天她同樣很高興地以志工身份來主持這場簽名會；電影放映期間擔任維護秩序的拉勞蘭青年會再次盛裝，在會長約翰帶領下以跑步報訊及吟唱鳴槍，歡迎素人演員出場。當我看到幾百個影迷手持相機、錄影機、手機高分貝尖叫，各個興奮到不行看著他們心目中的勇士出場自我介紹，就連館員也開心到合不攏嘴，我就像喝了兩瓶啤酒般有著飄飄然又頭暈暈的快樂。而這個快樂，又延續到臉書上看見網友們熱情分享在臺東場簽名會的照片與影片，背景通通是史前館的山之廣場。

　　於是，那個快樂就是，我們在創造記憶，創造一個讓大家感覺有史前館與你參與在當中的記憶；創造一個當你想起曾經在這裡與演員面對面握過手的記憶。當然，我們的努力比不上魏導跟電影公司，他們在創造一個讓臺灣人未來都能從影像記得霧社事件的記憶，也讓更多人從這部電影認識原住民捍衛自己族群文化價值觀的信念。

　　誠然這部電影是改編自史實，裡頭有著與史實或族人gaya（祖訓）不一致之處，例如莫那並未參與人止關之役、姐妹原事件；又或者按照族人想法，莫那不可能違背gaya槍殺自己妻子……而有著所謂歷史與情節的拉鋸戰，這些都讓「電影很難只是電影、歷史很難只是歷史」（所以一定要看《真相‧巴萊》這本書才行啦）。不過就如飾演花崗一郎的演員徐詣帆當天來到臺東所說的，希望大家因為這齣戲，更深刻去認識霧社事件，霧社事件在我們課本只佔了一頁，如果不是因為這部電影，相信很多人不會有這個機會知道賽德克族或是霧社事件……如果能夠透過這部電影的風潮，帶動大家真正去認識霧社事件、進而在現實生活中理解與支持原住民運動的發展，我想，不管是透過展覽或是電影，我們所能做到讓大家更了解這塊土地的歷史，就有了推動創造未來記憶的可能。這是「賽德克‧巴萊」來到臺東給我最大的啟示。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

2011年10月2日魏德聖與邱若龍史前館講座「真正的人─一個夢想的發端與實踐」實錄(共8段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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