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學習的路上──參與白鷺部落文史書製作心得
文/林文正‧圖/陳文山、林頌恩
紀念我們五位工作人員階段成果的合影,還有一直在文物館忠心陪伴我們的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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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2009年年底某日的午後,我、文山、頌恩、惠蘭、林時吉長老以及白鷺部落的朋友們總算將這艱困工作做到一個段落,《炭火相傳》這部記述南臺灣排灣族白鷺部落的文史書終於就要成形,相機畫面中的我們高興地展示熟燙的半成品,雖然還有進一步的編排、補遺及校對要忙碌,但今日回想起來,那股莫名的感動仍使內心感到陣陣暖熱。
時間拉回2008年10月,那時在山鄉實習的我,開始接觸原住民學生,為了瞭解學生生活的環境、貼近他們的生活,假日常在山間小路騎車慢行,「如何跨越文化隔閡,甚至尋找雙方文化接榫之處」,便不時在我腦中迴盪。身為一位漢人教師,我開始踏上認識排灣族歷史文化的旅途,也在這樣的因緣際會中,結識了白鷺部落的陳文山先生。
青少年是帶領我接觸排灣族文化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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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山幾次懇談的相邀之下,我在2009年9月起加入認識白鷺部落歷史文化、編輯和撰述部落文史書的工作團隊。雖然我學歷史出身,卻一直對於以與人互動、交流為主的人類學傾心,因此身為人類學門外漢的我便以文化志工的身分參與了這趟異文化學習的旅程。團隊的基本班底除了做為知識來源的全體白鷺村民之外,我們這個工作小組計有從臺東數度翻山越嶺前來的頌恩、潛藏在花東縱谷的美編大師惠蘭、部落窗口文山與我,某日,在淑華家的早餐店聚會沙盤推演後,這份艱鉅的任務至此正式展開。
我們四人依其所長各有分工,頌恩憑著長年在部落與長輩相處的經驗,把許多困難的資料整理出來,並打點一切出版、宣傳活動;惠蘭的美學觸覺巧妙地連結了文字和圖片,益加彰顯文史書的生命力與觀賞度;文山以在地青年的優勢與使命感,不僅擔任我們與部落溝通的中介,資料的徵集還多虧有他不畏艱苦扛著攝錄器材穿梭部落,捕捉每一刻令人感動的瞬間,將深藏在耆老心海的珍貴智慧整理成文;而我沉浸在過去殖民者留下的記錄中,從諸多書堆爬梳白鷺留下的足跡。這同時也是我第一次和部落人士相互扶持、學習的歷程,並從中獲得許多參與協助社區發展的經驗。
在文化前進的路上,感恩帶領我學習、參與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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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界雖不乏排灣族民族誌的相關研究,礙於專業人力與部落本身歷史撰述工作者的缺乏,主要的研究成果多集中於幾個代表性的部落,例如,來義鄉的古樓與來義部落便是這類民族誌的經典範例。但實際上若仔細深究,不僅可以發現部落間的差異,爬梳史料更能深掘因地域的差別,經歷時間的演變展現獨特的歷史面貌。以白鷺部落為例,最早的系統性研究已是距今五十年之前由人類學者李亦園留下的驚鴻一瞥(氏著,〈來義鄉白鷺等村排灣族的家族構成〉,《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1﹝1955﹞:頁55-83)。因此,除了人類學式的現地調查以外,歷史資料的爬梳也是重建部落史的基本工作之一,特別是後者,原住民並非沒有史料,只不過散見於「外人」的調查資料中,我們仍可在多年後藉由這些他者的記錄,反思、重現原住民的歷史文化,因此蒐集、整理史料的工作仍有待更多有心人努力。
對我個人而言,這次的實踐經驗,過程倒是不意外地「享受」到學科應用常遇到的幾個難題,體驗了幾次令人深刻的天人交戰。本著學術研究的執著,有時象牙塔訓練的反射動作反而會隔絕與部落進一步對話的可能,不自覺地將自我意識強加介入編撰工作,不僅會忽視部落整體的意願,也限制了書的普及。簡言之,「局內」與「局外」的差異所產生的「主體性」議題,不時在這次編撰過程中趨使我思考,稍有不慎,便深怕重蹈歷來有些學者下鄉進行社會實踐時造成的缺憾,例如過度干預扭曲或偏離了當地人的主體意識。因此,除了文山以外,頌恩、惠蘭與我扮演「協力者」的角色,協助文山和部落族人完成屬於他們自己的歷史記憶。
這過程是辛苦無比的,好幾次文山來回搭載長者們往返部落與文物館,與頌恩、耆老在文物館挑燈夜戰盡可能完整記錄長者們走過的曾經;我則在行伍中細讀他們辛苦徵集來的資料,校對與修正的同時,似也能體會他們過程中經歷的苦澀與甜美;惠蘭為了賦予本書畫龍點睛的生命,付梓前夕,仍不時遭受我們三人數度文稿修正往返的疲勞轟炸。眾志成城,書終於完成,炭火種籽生生不息的力量,以嶄新的方式展開傳承。
得獎是一個肯定,讓我們繼續一起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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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學習的旅程,探索的路上充滿了驚奇與感動,求知的樂趣驅使我努力從過去的資料蒐集部落的蛛絲馬跡。在與部落耆老訪談的過程中,即便透過文山的轉譯聆聽完全聽不懂的神奇語言,耆老們不辭辛勞、滔滔不絕想與我們分享記憶最深處的感動,這樣的畫面總是鼓勵著我在這條學習路上持續前進。最後,這本小書的誕生不僅是部落族人的欣喜,在當中扮演一顆小螺絲釘的我也深感激動不已。最令我感動的是,過程中一個山鄉部落青年──陳文山,號召了部落人士協力完成這本獻給故鄉的文史書,延續了部落的記憶與生命。而「局外人」的我們行走在文山構築的「歸鄉之路」上,在學習的同時也在省思我們的人生。
在編撰白鷺文史紀錄一書時,我這樣期許自己,希望日後還能再探索來義的大山與人群,藉著填補歷史空白之餘,也理解部落的文化。未來,還有鄉志的前期作業例如部落志工作要進行,很期待能跟來義鄉的朋友們一起往下一個階段發展。事實上我認為在整個資料收集、歷史書寫的過程中,我能做到的相當有限,但是學歷史的訓練,讓我可以知道從哪裡蒐集過去資料的來源並做整理編寫,這正是我可與部落族人互相效力、齊力完成部落往事記憶追尋的工作。我還在學習怎樣透過自己的專業,來參與部落的工作。因此透過這樣的合作,對我個人來說,不僅是達成個人學以致用的理想,我也相信我們都在共同寫下歷史。
(本文作者為歷史教師、《炭火相傳─白鷺部落文史紀錄》編寫工作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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