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編部落文史書製作秘辛記事,與白鷺
文‧圖/林頌恩
邀請大家2月26日當天下午來史前館參加新書發表會喔! |
前年跟電光部落做出一本「電光史火──電光部落文史紀錄」的經驗,讓我深感推廣製作文史書的重要性,這是一項典型的「有些事如果現在不做,以後就沒有機會」的高難度挑戰,做的時候超級辛苦,做出來的時候感動到不行,尤其是看到老人家完成一樁心願的滿足表情,就讓人覺得一切都值得。
去年開始我正式把這項工作納入業務範圍,並尋求合作的部落。當我把這本書拿給白鷺部落的文山看時,請他模擬想像把書中阿美族的祭典照片換成排灣族的祭典照片,相關的細節流程如何透過圖文並茂的方式呈現,讓沒有機會參與深層運作的年輕人也能一窺堂奧、了解傳統文化的精髓。說著說著,文山的表情也跟著閃亮閃亮……。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文山早在三年前就有那個心想做文史書了,只是當時還停留在想而已,如何更進一步走到採集並落實成文稿、找出可以搭配內文的圖片,以及諸多瑣碎但要命的細節等等,當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就像當初我一開始既認真又天真地投入下去做電光文史的修稿以及跟美編惠蘭對口,結果那年冬天只能用死去活來形容。但是我心想,既然有過一次經驗,應該再來一次會更有心得吧?沒想到今年跟白鷺的合作,我是從夏天緊張到秋天,然後一路痛苦到冬天,就連隔年春天了還在一波三折,情形之嚴重,說是更年期提早報到都不為過,到底~~~~要怎樣才能趕快了結這場輪迴呢?
人好像很容易這樣,明明嘴上叫著辛苦辛苦,事情一來意念一上身,還是會用心用力享受自虐在其中的微亮成果,因為我們看到那更遠的未來,值得如此去努力。而那個看見,也源自於過程中許多人無私付出的參與,而帶給人要繼續努力下去的感動。
我們就這樣穿梭在部落尋找可以用於美術編排的素材。 |
文山與林時吉長老在看資料。 |
耆老李百花有著淵博的部落知識,聽她侃侃敘述只能用超感動來形容。 |
一開始,部落裡意識到要做文史書這回事的人,大概只有文山。98年9月底,早該是雞飛狗跳的趕稿時間,而我跟美編惠蘭,還有擅長歷史查考的文正,仍舊強裝鎮定帶了一堆資料到南和村,聚集在淑華的早餐店討論。當時我手上僅有的文稿,只有年初白鷺部落辦理maljeveq(五年一次的人神盟約祭)所特地製作有關祭典的輸出文稿,除此之外還沒有看到其他章節成形的脈絡,心中之不安可想而知。就在那個週末,工作小組把這般窘迫的情形告知耆老林時吉,沒想到他從家裡頭翻出一本筆記,龍飛鳳舞的字跡記滿了他從父親那裏聽來的部落史話,讓我們為之驚豔不已,這才有了歷史篇第一筆可以確切參考使用的資料。
就在我們苦惱於缺乏maljeveq(五年一次的人神盟約祭)的祭詞時,沒想到代表王清春說,她父親王信德生前曾經留下講述祭典的錄音帶,淑華便自告奮勇說,早餐店忙完的空檔她可以找時間聽寫整理。當她的婆婆李百花聽到淑華在聽錄音帶時,問她怎麼會有這些歌曲,說著說著就冒出一句:「那日本時代被禁掉的歌詞妳要不要也放進去?」讓人深感老人家等待的只是一個被引爆的點,只要我們後輩去製造這個機會,其實還有好多的記憶等著我們把它變為資料。她也曾經這樣告訴我跟文山:「雖然我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了,可是腦袋還很清楚,你們有什麼想要問的就趕快問,我知道的事一定會告訴你們。」
另一位國寶級人物便是耆老何月美,她承載了許多部落的記憶。 |
後來文山四處請託各家族提供社會篇講述五大家族的資料,第一個把簡單文稿mail過來的是綺涵,她的父親是接下現任tapuljaljuy(達普拉瑞)家族的宗長莊景星,有這樣的女兒實在太棒了。過程中再加上耆老何月美口述的內容,最少能整合出四小節的家族介紹,tapuljaljuy(達普拉瑞)家族這個章節就算安全過關了。
tjamatja’an(佳馬嘉岸)家族掌家宗長是現任福建省政府秘書長的曾華德,儘管他人在金門,也同樣利用時間加緊寫出tjamatja’an(佳馬嘉岸)家團誌與他自己家族史的paracasaw(巴喇札紹)介紹,捧著這兩份掃描得來的檔案,工作小組又多了好些可以參考爬梳使用的文稿,再增加耆老李百花、林時吉的口述以及相關比對,tjamatja’an(佳馬嘉岸)家族就有了七小節的介紹。
五大家族當中,我比較放心的是aulivan(奧力萬)家族的資料,因為文山父親這邊的家族是aulivan(奧力萬),文山長年來已經從耆老楊麗英那邊聽到不少故事也蒐集不少資料,家族相關照片也是類型最多元的,因此只需要好好把脈絡整理出來就有七小節了。
至於maligiligilj(馬力給利給了)家族這邊,儘管可以蒐集到的內容並不多,而且宗長系統跟tapuljaljuy(達普拉瑞)家族在源頭是由同樣的先人接掌,因此在歷史紀錄上有些內容重疊,不過先前掌理家族的耆老何月美仍舊很盡心費力講述了許多事情,彙整起來也有了四小節。
而這次被工作小組喻為地雷區之一的爆點,便是rupiliyan(盧比黎亞呢)家族。由於這個家族在日本時代分立成兩個系統,兩邊有各自不得混淆在一起的說法,初時我因為在整合上沒有考慮到老人家希望分開表述的想法,所做出來的初稿還在耆老會議上被打回票。
總之在文稿整理這一路上,有許多地方堪稱步步驚險,很多事情的分際斷定不能單以事實、人情或法則來推論判斷,我像是個穿梭在歷史謎霧的偵探,徘迴於一堆紙面與口頭的謎團當中,要理出個可以詮釋的頭緒來。更重要的則是站在各家族以及先人的立場來看事情,因為歷史上每個帶來結果的決定,其實背後都有各自做出選擇的立場,而這個立場無關是非對錯,是各自條件所形成的考量。
還有一項最讓我跟文山、淑華傷腦筋的便是族語拼音,他們兩個都是直接選用發音近似族語的漢字來記錄,但實際成書必須使用合於白鷺的中排灣語拼音。幸好這方面獲得南和國小林新發老師的鼎力協助,看他可以輕輕鬆鬆把我們臆想的羅馬拼音改成通用的中排灣語拼音系統,就讓我們安心了不少。
除此之外,祭儀篇觸及的知識之深奧,也讓我跟文山在pulingaw(與祖靈溝通的智者)面前俯首稱臣。這一路資料越問越多內容越複雜,而且超出我們能力處理之外,讓我們覺得祖先的智慧與考量真是不簡單。另一方面我也要擔心資料越多版面越多書籍成本就會越高的負擔,而不得不在頁數上做個節制。
在這幾個月不斷來回於屏東採集、拼稿、改稿、校對的會議中,最讓我感動的還是比我們更堅持這件事的長輩們。每當加起來超過千歲的耆老聚集在文物館展覽室兼會議室的空間裡,心裡就會很感佩他們。我們經常一聚起來,就是從下午兩、三點直到晚上十點、十一點,好幾位老人家連續幾個小時不起身,一直待在會場持續提供
他們的想法。
在這裡,要感謝很多位長輩的協力促成,謝謝耆老李百花,總在我們工作告一段落之後繼續補述,告訴我們還有許多來不及放上去的故事;謝謝耆老何月美,在辛苦掌理兩個家族近半世紀之後,把許多只有她知道的家族歷史告訴我們;謝謝耆老陳盆花,即使感冒戴口罩仍舊來參加會議,即使不斷咳嗽臉都紅了還是要講出她所知道的事;謝謝耆老楊麗英,個性溫靜的她儘管不多話,但每次會議都一定出席陪伴我們;也謝謝耆老潘玉女,過程中很踴躍主動告訴我們她所知道的事;還有耆老林金鏡,感謝有他鉅細靡遺的敘述,才能產生這麼多精采的敘述。如果沒有這些老人家的堅持與傳述,就不會有今天這本書的出版。
這一切辛苦的代價,都將在2月26日下午,隨著在本館辦理「走過的路─原住民文化工作者講座」暨新書發表會,還有傍晚時分於台東誠品書店的新書分享會來到最高峰。很期待各地關心文史工作的朋友,能在這天撥空來到台東,與族人一起分享這難得的成果,也將掌聲與榮耀獻給長年來保留這些記憶傳述給後代的長輩們。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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