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布羅人的建築與空間概念／葉前錦

最近參觀過史前館的觀眾一定很好奇，山之廣場上有一棟特別的房屋模型，造型四四方方，屋頂下邊有許多圓柱突出，屋旁有一個磚造砌成的圓形空間，這到底是哪個族群的建築？其實這是北美西南印第安原住民族之一普布羅族群（Pueblos）的傳統建築，所用的建築材料是一種用土做成的磚，稱之為阿多比（Adobe）。由於北美西南地區屬乾燥的沙漠氣候，樹木十分稀少且不易獲得，因此普布羅人利用泥土搗成泥磚，堆砌成房屋的牆面，珍貴的樹幹、樹枝、草枝則作為屋頂的主樑（vigas）和其他構件，最後房屋外表與室內地板會均勻塗抹一層灰泥，修整得十分平坦。每個氏族或宗教團體在長方形家屋附近蓋有一圓形的密室，稱之為基瓦（kiva），主要作為個人或團體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

美國新墨西哥州陶斯族（普布羅族之一支）多層公寓式泥磚建築。（採自 Janet C. Berlo & Ruth B. Phillips (1998) "The Southwest" in the Native North American Art. Page 51, Plate 29. Oxfor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普布羅人的建築與其宇宙觀密切相關，他們認為世界是由高山所包圍環繞，山脈與山脈間遍布著平原與丘陵，分別代表著不同的空間概念，平原的正中心為人類自地底世界萌生而出的地方，這個中心點稱之為那西普（nansipu）。那西普通常位於聚落中央廣場的正中心，用一塊不大起眼的石頭標示在地面上，廣場的四周環繞著家屋等建築物，家屋建築外圍是圈養牲畜的場所，最外圍則是人類生活棄置的垃圾堆，垃圾堆往往綿延至遠邊的荒野，象徵著自然界的能量自原野流入遠山聖地，這也意味著大自然的能量可透過那西普流動於地底陰間與人世間。

從普布羅人的口傳故事中我們可以更加了解普布羅人的宗教觀，他們認為人類是從地底萌生到這個世界，一旦離開了地底世界就必須仰賴動植物的幫助才能生存。為了要找尋世界的中心點那西普，人類先詢問了水蜘蛛，水蜘蛛將牠的八隻腳伸向東、西、南、北、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八個方位，並定出世界的中心點。為了確認水蜘蛛的定位是否正確，人類又詢問了彩虹，彩虹將它七彩的拱形虹橋伸展開來，指向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並再次定出世界的中心點。人們在世界的中心點放下一塊石頭作為標示，在石頭的四周圍起一塊區域，作為中心地（middle-heart place）或中心廣場，他們在廣場四周搭建起階梯式的房屋，一層接著一層，就像群山層層包圍保護著人們生活的村落一般。

家屋與舉行宗教儀式之基瓦密室其建築結構也是仿效群山與山丘的排列形式而建，每間房子都是由泥土磚砌成，牆面與地面一氣呵成，難以看出明顯的分界；房子與房子間緊密相連在一起，與戶外的天空與雲朵相連的情形呼應。圓形基瓦密室的結構更是具象徵性意義，其屋頂是由籐編製成，象徵天空，在屋頂入口處放置著由水杉或是松樹枝製成的階梯，引領人們進入陰暗的密室中，這個進入密室的過程象徵著人們穿過那西普從地底萌生進入人世生活。整個密室的配置都一再重複著和人、土地、天空、其他生命形式、以及宇宙的運轉有關的意象。

用來建造房子的泥土磚也具備象徵意義，以大河區（Rio Grande）的帝瓦族（Tewa）傳統建築為例，當地的泥土磚是以泥土混合砂石或乾草而成，在帝瓦族語中，「我」稱為nung，「土地」或「泥土」亦稱之為nung，因此人與土地是同義詞，人是由地底生出，而且人是由與房屋相同的材料組合而成。在普布羅人傳統觀念裡房屋是有生命的，會經歷生老病死，他們不僅會用嘴巴品嚐房屋的味道，並且會舉行儀式為房屋定期祝禱、治療、清潔、供給養分。一般在房屋建造前，普布羅人會在屋子的四個角落放置祭品，然後在建造期間舉行祝禱儀式，並將祭品放置在牆與樑柱內，以表示對房屋的祝福，祈求建造過程的順利。建造期間如果遇到特殊的慶典活動，房屋也會被祝禱與供給祭品，待整體完成後，人們會必恭必敬的等待房屋完全乾燥。

普布羅族房屋建築的工作是由村中的男女老少共同分擔，婦女與小孩必須等同參與房舍建築過程，包括搗土，搬運磚塊，砌牆抹土等粗重的工事，無一例外，但是建築完成後則是由婦女與小孩負責修繕。普布羅人將居住空間以家屋牆面分隔成室內與室外兩個部份：室外空間多作為團體共同活動的場地，例如玉米去殼、曬乾蔬果、露天烤玉米麵包、舉行慶點儀式等；室內空間通常用作家庭或個人用途，包括睡覺、煮飯、吃飯、招待賓客與儲藏糧食等，是個多用途的空間。室內與室外的每個區域皆具功能性，通常沒有任何裝飾，因為普布羅人認為人是自然的的一部份，生下來就是適合生存於山林原野之中，美麗花草樹木根本無須特地種植與澆水照料，室內裝飾或是室外造景是白人的概念，非傳統固有，傳統的室內彩繪壁畫，皆有其象徵意義，用來提醒人們與大自然間的連繫。

普布羅人的建築與空間建築觀念充分顯示出他們的世界觀，家屋就是具體而微的村莊，處處顯露出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連結，他們對自然環境的崇敬也展現在建築的過程中，整個脈絡是富含實用與象徵功能的。

註1：美國西南地區普布羅族群間基瓦密室的平面配置有些許差異，以荷比族（Hopi）為例，古早圓形的基瓦建築外型融入方形的家屋中，位置多位在家屋前方，緊臨中央廣場，通常屋頂高度會加高一英呎左右，以便舉行慶典儀式時方便觀眾站在基瓦入口階梯的後方觀看廣場活動。又例如聖菲利浦族（San Felipe），圓形的基瓦建築則是獨立於家屋外，位於距離中央廣場較遠的地方（Nabokov (1989) pp. 368, 376.）。

參考文獻

Swentzell, Rina
　　 1990     “Remembering Tewa Pueblo Houses and Spaces.” Native Peoples (Winter
　　　　 1990) 3(2): 6-12.
Nabokov, Peter and Robert Easton
　　 1989                  “Pueblo—Southwest Ⅱ.” Native American Architecture. pp. 348-410.
　　　　 Oxfor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Berlo, Janet C. & Ruth B. Phillips
　　 1998         “The Southwest” in the Native North American Art. pp. 37-69. Oxfor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傳統與變革－北美西南與臺灣東南原住民的工藝與文化
展出時間：民國九十二年七月五日至九十二年十一月九日
展出地點：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第四特展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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