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與鬼頭刀：菲律賓巴丹島傳統市場的「商品」現象

文‧圖/楊政賢

【照片一】菲律賓巴丹自治省首都Basco市區鳥瞰圖

【照片二】巴丹島 Basco市區的傳統市場（Ivatan Market）

【照片三】巴丹島傳統市場旁的「街道市集」

【照片四】巴丹島傳統市場旁「街道市集」的魚販攤位

【照片五】蘭嶼視飛魚為「聖魚」，僅以「日曬」處置

【照片六】巴丹島視飛魚為「食物」，將飛魚生賣，去頭、去尾，日曬、鹽漬、火烤等處置

【照片七】巴丹島傳統市場不只賣「飛魚」，「鬼頭刀」也成了價高的商品之ㄧ

　　筆者 2007、2008年兩次於菲律賓巴丹島的田野觀察，發現首都Basco市區（參見【照片一】）之傳統市場（Ivatan Market）以及其周邊街道每天下午固定集中擺攤之「街道市集」攤販（參見【照片二】、【照片三】、【照片四】），除了普遍販售飛魚之外，鬼頭刀更是其販售的大宗且價高的「商品」之一。因此，藉由菲律賓巴丹島傳統市場的「商品」現象，或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Ivatan傳統「人魚網絡」中的飛魚與鬼頭刀，如何在貨幣經濟與市場機制的當代情境裡，從「禮物」到「商品」、從「交換」到「交易」的時代變遷樣貌。

　　以2008的田野調查為例，由於田野期間為5、6月份，仍值「飛魚季」期間，因此「飛魚」幾乎是整個魚販攤主要販售的「商品」。然而，相對於蘭嶼Tao將「飛魚」視為「聖魚」般的嚴謹處置方式（保留魚體全身，對「飛魚」僅以抹鹽日曬的處置方式為主（詳見【照片五】），巴丹島Ivatan卻似乎將「飛魚」視為一般「食物」，極盡各種處置方式（除了當日捕獲新鮮魚體整隻販售之外，其餘魚體則去頭、去尾，抹鹽日曬之外，還衍生出鹽漬、火烤等對「飛魚」的處置方式（詳見【照片六】）。而在巴丹島「街道市集」裡不同處理方式的「飛魚」價格如下：生的「飛魚」（一隻10 piso (註) ）、鹽漬的「飛魚」（一隻15piso ）、火烤的「飛魚」（一隻20piso ）、太陽曬乾的「飛魚」（一隻30piso ）；另，則有一些論「斤」或屬高價位的商品，如龍蝦一公斤300piso、鬼頭刀乾一隻則要500piso（詳見【照片七】）。當筆者詢問： 「 為何飛魚幾乎是市場或市集中最多人在賣的魚種？ 」，巴丹島的報導人 M.K.L.回應說：「 一方面是現在是飛魚的季節剛好很多，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很便宜所以大家才買得起 」。 另一位報導人S.D.J.則說：「 Basco這裡的魚販都賣太貴了，一公斤100piso （石斑等較好的還賣到120piso）。當地有錢人又不多，只能賣給那些較有錢或做生意的人。所以魚販常常抓到魚擺在路旁都賣不出去，只能一直在趕蒼蠅，賺不到錢也不會變通一下。買不起魚的公務人員或上班族，寧願等到星期六、日（公務人員周休二日，民間單位只休周日）再親自下海抓魚，供給家用。」從上述的例子，我們可以看見巴丹島海域雖然魚類資源豐富，但在分工上並非人人皆「漁」、可以輕易地取得魚貨；另一方面，大多數的島民亦沒有多餘的「貨幣」可以在「市場」上買賣「交易」飛魚與鬼頭刀，以至於部分公務人員遇有假日就會親自「下海」捕魚的情事時有所聞。從中，或可探見當代巴丹島Ivatan族人仍依戀飛魚與鬼頭刀的飲食習癖（habitus），以致演變出目前需同時兼顧傳統「生計」經濟與當代「貨幣」經濟的因應模式。

　　時至今日，巴丹島Ivatan試著透過交換或販售島內的物資來直接（以物易物）或間接（貨幣買賣）獲取島外的商品物資，也因而逐漸改變了傳統的生計經濟，乃至後來諸如「街道市集」等間歇式市集的出現，都促使族人面臨「貨幣」價值的認同與學習，甚至改變了傳統文化對「人」的價值觀與社會階層流動的不同模式。 另一方面，巴丹島「街道市集」兩旁賣雜貨的「店家」情況，在巴丹島駐點開發的台商M.S.C就他多年的觀察指出：「 這邊的店家常常壟斷商品來提高價錢，一些商品通常都是以賣100％或200％的利潤來賺差額，店家認為商品好不容易才輾轉運到巴丹島，常常又需囤積很久，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門買這件商品當然要提高利潤來賣才划算。但是，店家這種生意邏輯反而造成惡性循環，客人不得已買了一次後，因為價錢太貴且消費能力不足，所以就不再上門買了 」。上述是巴丹島「店家」小資本經濟的普遍現象，也是Ivatan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學習「貨幣」價值與適應「市場」經濟的一種縮影。

　　總之，從上述巴丹島Ivatan人「很會抓魚，卻不善賣魚」的魚販、「囤積商品、惡性循環」的商家等現象，或許可以反映出巴丹島Ivatan人雖受西班牙殖民很早即引入「貨幣」，但雖有了「市場」模式，會使用「貨幣」，但似乎仍不會思考如何去追求所謂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裡的「最大利益」！ 儘管，「貨幣」價值的學習與「市場」經濟的適應，勢必造成Ivatan 傳統「文化生態體系」利用自然資源上的影響。但是，飛魚與鬼頭刀，仍某種程度保有其文化認知上的「神格」屬性，及其自然崇拜上的「儀式」地位，因而得以在傳統「生計經濟」與當代「貨幣經濟」之間，悠遊其中、游離其間，併行而不悖。

註：piso為菲律賓國家貨幣單位，piso與新台幣匯率約為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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