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之梯」的鍛鍊──原住民生活美學巡迴展的內建能力

文‧圖／盧梅芬

　　去年辦完100年度「形、色、紋、質：臺灣原住民生活美學的微觀之旅」特展，獲得生活美學展評審委員團肯定及觀眾喜愛。開幕記者會上漢寶德先生一句話：「好的展覽值得推廣，可惜這裡太遠了點。」「太遠」這個詞彙，對我來說異常敏感，它承載了城鄉差距的種種問題。為了讓「中心」（臺北）看見「邊陲」（臺東、原住民），我決定再提101年度「原來臺灣：臺灣原住民的有機生活美學」特展徵選，巡迴到「中心」。如果我們說話了、重要的話，卻沒多少人聽見，這是另一種「隱默」。話語權的取得，是策略。

　　對於此次巡迴展提案，漢先生有更高的期許：「展品要更精進」。簡短意見，對我來說，力道之大，有極大的難度。第一個難度是：擁有產品設計能力的原住民設計師與創作者有限。我們如何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再生出新的生活產品？背後的普遍問題是，在文創產業支配論述的時代，這塊美麗的大餅，原住民有沒有能力吃得下來？

　　第二個難度是，在採購法之下我們必須徵得優秀的展示設計執行廠商，協助一起「精進」。我們必須找到組織管理能力及美感掌握執行力強的設計公司；我們必須找到願意投入創作新產品的原住民或非原住民設計師、創作者與工藝師等。我們三者必須在政府行政、主流與原住民未有充分信任或了解的現實條件下完成一個階段性的美好任務。

　　陳俊良老師成為此案策展執行團隊。第一次見面，阿良老師對我說：「部落姐姐告訴我，每件作品若能賺兩百元，就很高興。但我希望以設計專業協助他們每件作品賺兩千元。」這個比喻，映照兩個世界。設計師在「時尚世界」有掌握各種機制的能力、知道自己在世界的座標，定位清楚後知道如何與往哪精進；「貧窮世界」社會底層者，先是缺乏能力轉化「泥土」、缺乏「能力之梯」讓她看到世界，就算看到世界，也缺乏判斷與掌握自己座標方位的能力。而實際上，原住民短時間接受太多不同機制與刺激、面對部落與主流內外社會及個人狀態的拉扯衝突、作品創作與養成過程太急促，參雜著更多比一般人更努力或囫圇吞棗又不得要領的辛酸狀態。

　　原住民文創產品所涉及的設計能力問題，不只是族群議題，揮之不去的是貧窮、階級的問題。龍應台部長提出的「泥土化」與「國際化」互為往返流動的概念，是目標，但我們如何達到？我們必須掌有「能力之梯」。就如原住民的主體性，主體來自於能力，不僅是客觀的文化背景。「能力之梯」不可能單靠原住民，必須由不同專業人才、不分族群與血緣的對等合作。然而，政治修辭「天賦藝術細胞」與「藝術才藝出眾」的預設，取代了日常生活中「文化衰落」與「人才養成焦慮」，影響了養成政策協商及卓越與競爭力的評估。

　　要「他者」了解，先必須啟蒙「他者」。尤瑪．達陸指出：「原住民生活產品的消費群定位，不能停留在觀光客，而是進入普羅大眾的生活。」引領花東漂流木媒材進入生活美學與創作的拉黑子．達立夫則指出：「原住民生活產品，不需要為了刻意表現是原住民，而『為符號而符號」、『為族群辨識而辨識』」。原住民文化與美感不再以退入差異符號的方式，做為晉升被主流世界看見的主要方式，或以此招睞顧客。2000年代初期曾以抵抗之姿大聲喊出不要稱我為「原住民」藝術家的拉黑子．達立夫，抵抗的是「原住民」一詞所帶來的美學刻板印象、福利式保護。玫瑰不叫玫瑰，亦不改其芬芳。本質，勝過於符號。但從破到立，需要「能力之梯」的鍛鍊。

　　2011年展出之「形、色、紋、質：臺灣原住民生活美學的微觀之旅」特展，著重於原住民刻板美學經驗的「破」，企圖以「形、色、紋、質」破解「菱形紋」此項具代表性的美感元素，但也是用到最浮濫的符號。今年（2012）的「原來臺灣：臺灣原住民的有機生活美學」巡迴展，目標則設定為「立」。我們再塑「菱形紋」之美、聚焦與精進原住民常常且擅於使用的有機自然媒材，包括漂流木、石板、陶土、植物纖維（樹皮、香蕉絲）、竹、月桃等。原住民的日常生活充滿了自然、素樸的美感，敬天的生活態度。這些美感與態度不只在原鄉才有意義，更值得推廣到現代化城市中。

　　展覽以生活居室呈現，使展品更有生活化的想像。將內建的傳統生活精神與美感，外顯於現代生活產品。例如入口「敬天」區，呈現原住民日常生活的敬天精神，祈福，以生命力與靈力的媒介物檳榔或酒；祝禱，天、地、祖靈。

　　「客廳」區，轉譯部落公共空間的場所精神，源自族內長老的聲聲教育，每個晴雨夜聚，每次細數星光如織的夜冪，以心談心的歇息，或歌或舞，圍繞著火光映照著黑瞳，故事在這裡代代口耳傳遞。現代室內生活空間，也可擁有一處人與人之間自在交往的場所，或坐或躺，體驗石板、陶土、織品、植物纖維、漂流木與現代材質結合的生活之美。

展場「餐廳」區。

「木石匙、叉」材料來自於大地，溫潤的石頭加上漂流木的結合研發，呈現最有機的生活！。

　　「餐廳」區，呈現漂流木此花東原住民創作者眼中的大自然獻禮，來自溪流、來自颱風、來自海洋，如何從自然環境來到日常生活中。領略有機材細微、多層次的色澤與質感。坐定惜材的大器桌椅，享用採自嵐山及海味的天食，紅藜麵包與小米烹製佳食、小米酒與飛魚乾。沒有過多調味，多是對天然珍惜的品味；在馬告佐湯的熱氣交談裡，大快朵頤團團相知的美味。

　　「臥房」區，冬暖夏涼月桃蓆，質樸觸感漂流椅。放鬆一天疲累，躺入自然懷抱，月桃香、原木味，有機香氛洗滌都市的煩躁，舒適觸感貼合著肌膚。坐臥織品間，棉麻勾織簡約蓋毯、色土與神化交織的琉璃珠抱枕、溫柔雙手織就的色紋布飾，感受設計師與創作者的配色與質感敏銳度，靜靜地傳遞著原住民與土地的關係。

展場「兒童」區。

　　「兒童」區，還記得那把陪著你度過童年時光的「自製彈弓」嗎？還有翁仔標、橡皮筋、彈珠……。漂流木手工彈弓，鳥兒、天空與樹梢，仍是部落生活的童趣，喚起都市的童年往事。享受孩提的游於藝，隨意躺臥織品軟骨頭、自在攀坐紅色山豬椅。盡情玩耍，孩子的最大快樂。一個個積木似的紅山豬，出自鄒族部落流傳的「山豬王」故事——一個沒有完美結局的淒美愛情故事……。

　　生活美學涉及日常生活的美感素養，而原住民生活美學還涉及刻板印象的破除，及重建並轉化美感於日常生活的雙重挑戰——從「破」到「立」。長久以來，原住民文化被隔離於觀光場域，對於原住民生活美學的認知，多是差異符號且流於浮濫；曾經的殖民經驗導致文化斷裂，傳統美感重建及現代設計能力鍛鍊互為表裡的能力仍是當今原住民的挑戰。

原來臺灣：臺灣原住民的有機生活美學 巡迴展網站
http://special.nmp.gov.tw/theorganiclifetypeoftaiwan/
網站內有詳細活動資訊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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