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種abai，四種接待──記「探索太平洋」國際研討會臺東參訪

文‧圖／黃郁倫

圖1： 今年二月中由臺灣太平洋研究學會主辦之「探索太平洋──島觀『海洋大陸』」國際研討會海報。

　　總是笑臉迎人的Duraud神父，和他的同行夥伴搭乘最早一班飛機甫自臺北抵達臺東，望著蔥碧的綠樹與遠方的山，然後轉過頭來笑瞇了眼雀躍地這樣對我說：

　　「好像到了另外一個國家。」

　　這群膚色棕白不分、面孔生熟不等的二十來位乘客，剛於國家圖書館結束一場為期兩天的國際研討會「探索太平洋──島觀『海洋大陸』」（見圖1），與會的前輩後進們在會議室內互相分享與討論著這片海洋大陸上的各地居民，尤其是南島語族，如何在不同年代發展出各自的太平洋觀。主辦單位「臺灣太平洋研究學會（TSPS，Taiwan Society for Pacific Studies）」也挺貼心的，知道該是時候解解他們的鄉愁，吹吹太平洋的風，於是將一行人帶來了臺東。

圖2：一行人合影於本館展廳入口。（黃郁倫攝）

　　由本館同仁負責接待與安排行程。我們先用半天時間參觀了卑南文化公園與館內的展覽（見圖2），再由巴士領著我們去拜訪臺東四處不同的人、地、物。真的是「四」處，我們先到達魯瑪克（Taromak）部落（魯凱族），再到射馬干（Kasavakan）部落（卑南族）拜訪藝術家哈古頭目，天黑前趕至拉勞蘭（Lalauran）部落（排灣族），隔天早上前往布農部落休閒農場（姑且說是代表布農族吧）。四個地方除了各自代表不同的族群以外，也展現了四種不同的待客脈絡。

圖3：東部原住民的abai多以糯米、小米為主，裡頭多半包鹹豬肉。（張佳玲攝）

　　在東部觀光旅遊發展的情勢下，許多原住民族部落的觀光產業早已跳脫過去樣板化、客體化的族裔觀光形式，而轉以強調部落成員自主規劃及參與經營的運作模式。我們的首站達魯瑪克即是一處以部落為主體、操作文化導覽已略為成熟的部落。2005年6月，達魯瑪克部落發展起生態產業，當時透過臺東南島社區大學與「南島採集館」的運作，部落族人自行採集野菜及研發一道道特色佳肴。在我們抵達社區活動中心時，桌上已擺好一長排自助式的部落風味，除了外國人都很好奇的abai（見圖3）以外，當然也少不了達魯瑪克這片山區的野菜料理。

　　透過生態產業的穩固，達魯瑪克部落進一步發展出提供遊客報名參加的野菜採集以及部落遊學的行程。「茶」足「菜」飽後，我們被領著一路顛頗地前往舊部落遺址──卡帕里瓦（Kapaliwa）前進，並聽部落年輕人如數家珍地告訴我們關於那些過去人為建設以及自然地景訴說的故事（見圖4）。也因為生態產業及自主的觀光產業提供了在地就業的機會，使部落年輕人得以在地延續部落文化。這一環緊扣一環的發展，是造就達魯瑪克部落操作文化導覽成熟的因素。

　　第二站往南到射馬干部落，主要是參觀藝術家哈古頭目的新、舊木雕工作坊。我們悄聲地來亦悄聲地走，不驚動部落，僅由哈古頭目以及同為藝術家的兒子卡宏開門讓我們參觀。參觀工作室的過程其實就像是聆聽了一段耆老的口述歷史，哈古頭目透過他的木雕作品，講述射馬干部落的神話傳說故事，以及老人家生活實踐的文化傳統。這是藝術創作，但也是哈古頭目教育後代的方式，不像大多數人使用文字和語言，反而是將他對部落的記憶與認識保存在雕刻作品當中。臨走前，這群大洋洲的夥伴不只攜走對部落傳說的迴響（從接下來的行程裡他們不斷回憶，以及再生產（reproduce）這些故事的行為可以判知），卡宏也給了我們一人一塊他的媽媽親手作的abai，讓我們拎了趕路。

　　已漸天黑，我們才趕到更南邊的拉勞蘭部落，此時部落的青年會早已在部落入口及頭目家門前等候多時，因為他們幾日前決議以部落及部落之禮接觸這群來自海洋的朋友。Duraud神父作為我方的領袖代表，端著本館準備的三匹紅布站在隊伍之首，準備與頭目交換禮物。（見圖5）至此我們與部落之間一直隔著一道路障，那是當天早上青年會上山砍來的青竹搭建而成的，直到頭目收下我們的禮物後，青年會長才揮刀砍斷竹子，讓我們進入。

　　在頭目家門前的晚宴吃到全國競賽冠軍abai以前（關於拉勞蘭部落如何恢復小米種植，重建傳統儀式、發展產業，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我們在青年會所內聽著拉勞蘭部落所欲重建的部落精神，一種和主流社會不同的價值。有趣的是，來自斐濟Rotuma的Hereniko教授當天分享他編導的電影作品《The Land Has Eyes》，講的也是在現代化變遷下，Rotuma島上原住民價值衝突的故事。雖是電影腳本，但亦可視為民族誌的一種文本，一種來自在地觀點的描述。「土地有眼，土地有牙，土地它永遠知道真相。」片名取自這句Rotuman俗諺，Hereniko教授以這部片與拉勞蘭部落交換了在部落拍攝的《山豬‧飛鼠‧撒可努》一片，和原著作者撒可努也交換了彼此對自身文化的詮釋。（見圖6）

　　休息一晚（但也有人徹夜未眠去體驗了卡拉OK文化），隔天我們往靠山的方向去，前往布農部落休閒農場（以下簡稱布農部落）。透過布農文教基金會的經營，布農部落實驗了以原住民為主體自導休閒產業的可能，尤其在八○年代中末期，九族文化村及臺灣山地文化園區（現稱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文化園區管理局）相繼成立、開放的背景下，布農部落能以泛原住民文化為主題，以相類似之園區打造的經營模式來吸引國內遊客，但卻又維持核心理念，去落實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產業自主自導、原鄉自給自足。

　　在布農部落聽了故事，看了表演，也消費了產品，這一天半的行程就結束在布農部落的午餐飯桌上。原以為前一天已吃了夠多的abai，最後一餐還再補上一塊布農族的abai。在我眼裡，abai成了一種象徵臺灣原住民飲食文化不可或缺的餐點，至少在東部這幾個族群裡是如此。四個不同的族群，四種不同的接待但都是同樣真摯的心意，就像這四款不同的abai，都一樣紮實溫暖了我們。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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