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服與情人袋的友誼-馬淵東一墓園追思記事
文‧圖/MayawKilang
向馬淵東一墓碑致意。 |
高家祖墳牌樓。 |
為紀念馬淵東一百年誕辰,由國立政治大學原住民族研究中心主辦、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協辦之「馬淵東一百年風采-第二屆台日原住民族研究論壇」,於8月28-29日兩天,假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國際會議廳舉行研討會,兩天會議內發表了11篇文章,並舉行3場演講,分別由馬淵東一哲嗣馬淵悟(Mabuchi
Satoru)、弟子松園萬龜雄(Matsuzono Makio)(國立民族學博物館名譽教授)、馬淵著作的譯註人楊南郡先生進行專題演講。「台日原住民族研究論壇」是政大為了解台日雙方原住民族研究最新動態,每年定期在夏天舉辦,做為台日兩國研究者學術交流及對話的平台。由於發表文章之學者均為該專業領域一時之選,甚至與會者有幾位馬淵東一逾80高齡弟子自費前來,以及他在田野調查時結交的阿美族摯友世交,使得兩天來的會議座無虛席。除了研討會以外,於8月28日亦至台東縣池上鄉馬淵東一的墳墓上香致意。
1939年時,熱衷於臺灣原住民族研究的馬淵東一,在30歲那一年,於中央山脈進行原住民研究田野,下山時在台東池上時又累又病,幸逢一位阿美族Ina(媽媽),心生憐憫,帶至家中休養,並且與Ina的兒子,比馬淵東一小10歲的金太郎(戰後改名為高光雄)結為好友,每逢馬淵東一至台東從事田野工作時,均至高家居住,甚至死後還將自己的墓塚與高光雄比鄰而居,足見其情誼日久彌堅。
馬淵東一的墓位於池上鄉公墓內,位高家祖墓旁,走入小徑,約50公尺處,由數棵楓香圍繞之空地。高家祖墓即位居空地中央,屬漢式墳墓,墓前牌樓以「高」字矗立,並立有墓誌銘,敘說高光雄長兄高邦光生平事蹟。陽光從茂盛之樹枝叢中射下,光源充足但不炎熱,高家子孫已備妥祭品,置放於馬淵東一的墓碑前。馬淵東一墓碑係以長約90公分、寬約60公分之黑色大理石構成,碑上以「馬耳東風」4字作為主體文字,由人類學家陳奇祿先生撰寫。追思儀式由高家子孫以及馬淵悟先行進行家祭,因為在高家子孫的心裡,早已將馬淵東一先生視為其高家長輩,高家子孫說,祖母視馬淵東一為自己的小孩,在家中特別準備一間臥房,讓馬淵東一住宿之用,並說以後可以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讓馬淵東一在台灣進行田野時無後顧之憂。高家子孫還說,馬淵東一喜歡喝酒,因此準備美酒讓其享用,另外將和服以及美酒印製於紙錢上,於燃燒時可以隨著火焰送至馬淵東一處。進行完家祭後,開始進行公祭,首先由政大原住民研究中心主任林修澈教授代表臺灣學者,向馬淵東一致意。接著由日本橫濱國立大學名譽教授笠原政治(Kasahara
Masaharu)教授代表日本學者致意。隨後由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南科分館籌備處主任林志興朗讀其所撰寫之詩文,並由政大民族學系碩士生山西弘朗翻譯朗讀成日語。
馬淵東一逝世於1988年,對於我們1970年後出生這一世代來說,既感到熟悉卻也很陌生。熟悉的是,馬淵東一先生留下的臺灣原住民研究著作,無不成為後人從事原住民研究的重要基礎,每每成為必讀之經典,從字裡行間,體認到作者做學問的嚴謹。陌生的是,僅能於照片與他人之介紹著作瞭解馬淵東一的面貌與生平軼事。當耳中聽著詩文的朗讀聲,眼中注視著「馬耳東風」4個字時,內心不禁產生疑問,為何馬淵東一要在自己的墓碑上留下馬耳東風?是否正如詩文所寫的,是對自己一生的註解?還是體認到人生本該如此?抑或嘲弄世人對於原住民研究上的冷漠?我們無從得知答案,但是明白一件事,馬淵東一對於高家的情誼,甚至是臺灣原住民族來說,絕對是深厚而割捨不斷的。1986年,當馬淵東一臥病在床時,寫給他的好朋友阿美族耆老Lifok(黃貴潮)的新年賀卡,留下「(阿美語Pa’oripeng
Pangcah)」(給予阿美族永存之生命)(註),就可以看得出他對原住民的感情。
家人進行家祭分香。 |
馬淵悟先生祭拜父親骨灰埋葬之處。 |
馬淵悟先生感謝大家參與追思。 |
戰後初期,臺灣原住民研究雖然立基於日本學者的傳統上,但是卻不如日治時期般的百花盛開。當時研究臺灣原住民可以說是冷門學科,只有能夠忍受孤單寂寞,熱衷於學術研究以及對原住民有深厚情感之人,才會默默獻身於田野工作上。這個現象直到1990年後才逐漸改善,主要原因在於國際原住民族運動的興起,促使臺灣原住民運動的蓬勃發展。另一方面,隨著臺灣政治環境的開放,臺灣本土關懷與研究的投入,均讓臺灣原住民族研究搭起這一波的順風車。經過十多年,臺灣原住民族研究似乎走入十字路口,未來的方向該如何抉擇,如何擘劃未來藍圖,避免原住民研究從高峰走入谷底,是目前必須要思考的課題。當原住民走入自己民族的研究,呈現一種原住民的觀點時,可以與以往的研究相互呼應,或許是另一種可行之方向。
由陳奇祿先生所立的墓碑旁約2公尺處,又有一座高約30公分、半橢圓形的灰色石製墓碑,毫不起眼的豎立在地面上,上面亦書寫「馬耳東風」4個大字,並標示為馬淵東一之墓。初到此地者,難免一頭霧水,不知為何有這一小墓碑?高家子孫解釋道:「雖然我們每年都來掃墓,並照顧墓園,但是怕有人看到這裡居然豎立起日本人的墓碑時,有意破壞,因此在馬淵東一真正埋葬骨灰之處,僅立下一個小墓碑,另在旁豎立起大墓碑。」這種細緻的關懷,不禁讓聽者更加堅信兩家人的深厚情誼,實已超越血脈、民族的界線,頗有大同之家的遺風。在回程的路途中,不知不覺的發現整個追思隊伍的組成有臺灣人,有日本人,有原住民,也有琉球人,雖然言語上不盡能夠溝通,但是相信每個人內心都必定在這一次的追思上,拉近不少彼此間的距離。
註:原文為「」,阿美與拼音為「Paoripeng
Pangcah naiamisay ci Mapuci Lifuk」,此處拼音略做修改,感謝本館遺址公園組研究助理楊淑玲小姐提供資料。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南科分館籌備處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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